慕云飞顿了顿，抬起眼眸与正对面的慕向向对视：“花娘同意了。”
“这不可能。”李礼蹙眉道，“没有人能复活死人。”
“没错。”慕向向手指轻扣桌面，也说道，“生死一事，怎能人为操控。”
“可是，王玲的爹娘在第二日夜晚时，真的出现在了她眼前。”
“就在王玲与张隶准备就寝时，两位老人踏进房屋，喊出了王玲的名字。”
“而张隶见到他们时，竟是两股战战下跪磕头。”
“王玲便从爹娘口中得知，他们二人原来是被张隶的债主乱刀砍死的。怪不得当初张隶不让她去看下葬时的最后一眼，嘴里说的是怕她难受，实际却是怕她知晓真相。”
“当初张隶说是亲戚寻来，让张吴氏去见亲。其实也是被债主绑去做工，为了给张隶还债而活活累死，死后尸体还被草草掩埋。”
“王玲一家全然不知。直到两位老人去进货，被人抢了银钱时才知道。原来张隶告诉债主，他们二人今日进货银钱携带许多，便指路而来，让人乱刀砍死他们。临死前，张隶还怒骂他们不早些把钱财都交与他，不然何至于送了性命。”
如此这般一说，王玲便气疯了。
屠户的女儿力气本就不小，张隶又被两人吓得浑身瘫软。于是她将张隶捆绑起来堵住嘴，拿了那把她爹曾经最喜欢的切骨刀……
慕云飞没再继续说下去。
而齐盛却发出疑问：“你不是说那女子孱弱多病的模样，怎又突然力大无比？”
“你且听后续。”慕云飞继续说道，“那花娘说王玲爹娘肉身已无，便拿了两只雀鸟让他们附身。”
“莫非是禁锢魂魄的邪术？”李礼朝慕云飞问道，“你可瞧见了那对雀鸟？若是邪术，我们断断不可装作不知。”
“雀鸟已死。”慕云飞又深深的叹了口气，“花娘说，因为鸟儿身娇，凝固魂魄不稳。”
慕向向听到这里，朝李礼道：“看来不是邪术。怕是根本没有什么魂魄附体一事，此乃花娘哄骗王玲的手段。”
李礼也放松了紧绷的肩膀，颔首同意。
真是邪术，哪有这么容易死亡的躯壳。
即便躯体只是一只蚂蚁，也不可能轻易踩死。
“只是不知王玲爹娘戳破张隶假面那夜，又是如何做到的。”慕向向长眉轻蹙，如水双眸因为思索而更显灵动。
肉身死亡，凡人魂魄只会懵懂残缺，断不会同生前一般。
并且七日之后，便会烟消云散。
“这些我都尚未得知。”慕云飞偷瞟了一眼慕向向，像是怕被大人责怪的孩子，解释道，“我进入素红楼最初只是个打杂的，成为花娘仅仅几日，今日还是第一次登台。”
“你的事且延后再提，你先说说那雀鸟死后，王玲是如何得到的花娘面具。”慕向向觉得这一切都透露着古怪，或许王玲之事是一个突破口。
“好。”慕云飞闻言便继续说了下去。
王玲不能接受雀鸟之死，又去找了杜鹃花娘。
杜鹃花娘说她可以再复活王玲爹娘，只是需要一个更好的躯壳容器。
没有什么比血脉相连的王玲更适合。
王玲同意了。
花娘取下面具，递给王玲。
“从此时此刻起，你与它共存亡。”
话语如丝线缠绕上面具与王玲。
自此，契约定下。
从那天起，王玲便日日拿鲜血喂养杜鹃花娘所赠面具。
只需要七七四十九日，她爹娘便能再度复活。
“我遇见她那日，正好是第四十八日夜。”慕云飞轻声说着， “她连着放了这么多天血，身体早就支撑不住了。”
“既然只差最后一日，这王玲怎会跳桥？”叶铭不解，“莫非是被人所害？比如你之前说的那位糕点店家，就极其可疑。”
“因为……”
“杜鹃花娘死了。”
慕云飞放下一直握在手中的茶盏，垂眸低语道。
“什么？”
慕向向四人皆面露诧异。
齐盛更是快人快语：“杜鹃花娘做了这么多事，结果死了？怕不能吧！王玲确定死的是杜鹃花娘吗？会不会只是换了个面具名称呀？”
“我当时也这么想。”慕云飞接话，“所以我问了王玲。”
王玲抚摸着面具上再度开始若影若现的杜鹃花。
她当着慕云飞的面前给它喂血，可血只是顺着面具边缘滴落下来，在地上绽放出漂亮的小花。
“用王玲的话说……面具已经死了。”
“而花娘面具和花娘之间是有感应的。”
慕云飞又将桌面的山茶花面具拿起，指给他们看：“你们瞧，面具上的花瓣。”
烛光之中，那些花瓣层层叠叠美轮美奂。
然而屋中无风，它们却似随风轻摆，微微颤动。
“它们是活的。”慕向向拿指尖去触碰，明明是坚硬的面具，指端传来的却是柔软细腻的触感。
花娘面具上的花，是真花。
“是的。所以王玲很肯定杜鹃花娘因为意外去世，而她心灰意冷之下便要跳桥自尽。”慕云飞叹息说道，“我虽救了她一命，却也毫无用处。当我表明可以帮她时，她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所以才将自身之事娓娓道来。”
“杜鹃花娘已死，你又能如何帮她？”叶铭不赞同的说道。
“我当时哪里知道事情这么复杂。”慕云飞嘟囔着，“所以我给娘发了信，可是一直没收到回音。”
那时，天就快亮了。
看着王玲眼中的绝望，慕云飞没忍住说道：“人死不能复生，那杜鹃花娘再大的本领也不可能复活死人。你多半是被人骗了……”
“可我见到了爹娘。”王玲双眼含泪，咬住下唇说道，“那天晚上，他们笑着对我说，要好好活下去。”
“那你便听他们的话，好好活下去，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报答。”慕云飞顺着她的话说。
谁料王玲听闻此话，立刻就怒了：“你刚刚才说人死不能复生，现在又说要我听爹娘的话。你这人，怎么这般前言不搭后语。”
被人当面戳穿这敷衍的话术，慕云飞略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可这杜鹃花娘已死，我也毫无办法。”
他也不逞能，坦坦荡荡的表明自己无法相助。
王玲眼中微弱的曦光也灭去，她苦笑了一下，低头将那红肿的眼睛闭上：“我知晓。我只是……忍不住想要抓住一点点机会。你说你能帮我的时候，我虽没有抱希望，却还是……我不是故意想要逼迫你帮我，对不起。”
她没等慕云飞开口，快速的又接着说道：“我是不是给了你压力？抱歉，我只是……只是……”
王玲将脸埋进自己的蜷曲的膝盖中，低声呜咽难以再言语。
……
说到这里，慕云飞没忍住抬手盖住自己的眼睛，不好意思的说道：“……看起来真是可怜，我便想着来素红苑帮她打听一下杜鹃花娘，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
“只是打听一下？”慕向向挑眉，略带笑意的打趣他，“怎么把自己打听成了花娘？”
“因为……”慕云飞松开手，眼睛里带上了一丝迷茫，“素红苑的人都说，她们这里从来没有过杜鹃花，自是没有杜鹃花娘。”
“没有杜鹃花？”慕向向若有所思。
“你问的谁？这素红苑的人会跟你讲真话吗？”叶铭换了一个坐姿，斜靠上座椅，胳膊放到把手之上。
“我不记得了。”慕云飞拿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当时还问了许多来素红苑的柳城人，皆告诉我素红苑繁花众多，却从没听说过有杜鹃花娘。”
“我本来想离开去告诉王玲此事，却在楼下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慕云飞揉了揉太阳穴，“奇怪，我这段记忆怎么这么模糊……”
慕向向自储物戒中摸出一瓶丹药：“凝气聚神丹，你恐是在素红苑呆得过久，有些……被同化了。”
“同化？”齐盛睁大眼眸，眼神里还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概，有些跃跃欲试的问道，“这素红苑果然问题很大！我们是不是要打翻它？”
李礼无奈的将站起来的齐盛压下去：“安静些，不是什么事都能用武力来解决的，我们还是要……”
“没错！”
慕向向赞同的颔首。
“如果这里真是藏污纳垢之所，自然是要揍的。”
“……”本以为慕向向是在附和自己的李礼，只得将眼神看向叶铭。
谁料叶铭竟在满脸认可的默默点头。
都是一群不省心的。
李礼无奈，见慕云飞磕了丹药后满面红光的模样，便对他说道：“你先前说玉佩可能是被侍女所碰，如今我却有不同的意见。因为，你在碰见王玲的时候，便已经送不出消息了。”
“你觉得府主夫人收到你的询问，会久久不回信吗？”李礼继续说道，“所以，我有一个怀疑。”
李礼露出略带严肃的表情，对慕云飞询问道：“在素红苑，你见到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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