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办法?”楚暮把耳朵凑近罗烟的嘴。这鬼演戏还演上瘾了,说话的声音都那么虚弱无力。
罗烟似乎不习惯和人靠的太近,往旁边挪了挪。楚暮一翻白眼,也跟着挪过去。
如此这般往复几个回合,罗烟的半边身子已经可以感受到岸边激荡起的河水,他只好放弃继续远离的念头,深吸一口气。
“我附进你的身体里,你就可以用人的身躯去抱她了。”
什么玩意儿?!被鬼附身,那不就是被夺舍了吗!难道说他想趁机侵占我的身体,然后还阳?
罗烟斜睨一眼楚暮,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
“放心,你身上有骨哨,我不敢拿你怎样,殿下也不会允许我伤害你的。”
江云晖不可信,但是骨哨还是可以相信的。
楚暮刚准备应承下来,又觉得不对劲。
“你直接给我加个幻术变成陈冠生就好了啊,为什么要附身到我身上?”
“我,额,我的幻术不能施加在你身上,我附身之后,相当于我对自己的幻术覆盖了你。”
“为什么?”
“少管。”说完,罗烟一手撑地站起来,就要向远处走去。
此时楚暮还是有求于人家,要是罗烟一生气自己跑了,他也没能力追回来,自己前面的坚持就和笑话一样。
“不好意思,sorry,私密马森啦!我不问了,让你附还不行吗?”
罗烟停下脚步转过头,绷紧的脸上还有一些别样的情绪。可惜这里灯光昏暗,楚暮看不清。
“你应该知道,被鬼魂附体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你确定要为了这个刚认识的女生做到这一步?”
罗烟的这句话,又让楚暮回想起了那一日的梦魇。一个趴伏在他身上的小鬼,正在一点一点融进他的身躯。那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是灵魂一点一点从身体里抽离出来的痛楚。无助的挣扎,濒死的绝望。
“嗯。”
楚暮的声音很轻,却在这安静的地方回声不绝。
我的命运也就这样了,既然可以,那就试着拉别人一把。大不了也就是个死字,也好,这样也不用天天被江云晖那个混蛋威胁了。
“来吧。”
罗烟化成一股白烟,从楚暮的眉心钻入。
上一次是被一点一点地推挤攻占,而这一次,却是一瞬间的天崩地裂。
熟悉的寒冷从每一根骨头缝隙渗出,楚暮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咬牙坚持着。可很快,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嘴,也找不到自己手,就像是被冻麻了那般,又像是被另一个灵魂剥夺了控制权。
此时他自身的灵魂,只能弱小无助地瑟缩在自己的身体里,忍受着一波又一波严寒的侵袭,还有从四肢百骸处传来的酸胀。
“再忍忍,我把自己变小一点。”
楚暮已经说不出话。如果灵魂也可以照镜子,他就能看到一个如同在挤早高峰地铁一般的冰雕。
一团白光在楚暮的眉心处升起,随后渐渐微弱,直到最后一点光波也归于平静。罗烟变成了一颗鹅卵石般大小的白玉,悬浮在楚暮的胸腔里。
寒潮退散,酸胀感也消失不见。楚暮伸缩了两下自己的手指,感受着重新归属于自己的身体。
他还在看着自己控制自如的双手,身体里的另一位就开始赶下班进度。
“......又变成这个刺猬,你是想继续刺激她吗?”
楚暮无语地看着手背上多出来的两块玻璃碎片。
“那你说变成什么样?”
“把玻璃都去掉,就陈冠生正常的样子。”
楚暮新奇地看着自己身体的变化。这幻术可太有意思了。
看着楚暮还站在原地没动,罗烟忍不住出声提醒:“已经变好了,不信你去河边照照看。”
楚暮总算开始行动,不过他没去河边,而是径直走向了缩在墙角的谢安。
谢安还是怔愣地看着幽冥桥边的一地玻璃,根本没有注意到来人。
楚暮只好蹲下来,和谢安平视。
“安安。”楚暮一只手搭上谢安的肩膀,轻轻晃了晃。
谢安空洞的眼睛缓缓转到楚暮身上,一点点燃起了光亮。
“阿生,真的是你吗阿生!”
楚暮肯定地点点头。
可是,谢安的兴奋没有维持多久。她的眼睛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楚暮检查了个遍,身体不知是因为什么情绪而微微颤抖。
“你的玻璃呢?我看到好多玻璃,地上,你身上,这里,还有这里,都是。”
谢安的手抚过每一处记忆中扎着玻璃的地方,眼睛又开始发红肿胀。随后,她又伸长脖子想越过楚暮的身体。
“那里也是,一地都是。”
“把那些玻璃渣子撤了。”楚暮对着身体里的罗烟说道。
感受到一股能量从自己的身体里冲出,楚暮又继续对着谢安温和地说:“没有玻璃,你看,哪里有玻璃?”
楚暮让开身体,幽冥桥边已经干干净净。
谢安眼神里有些迷茫,她四处张望着,手指紧紧抓着楚暮的衣袖。
楚暮耐心地蹲在谢安面前,等她恢复理智。
片刻之后,她慢慢想起来自己在哪,现在是在干什么。
“你是陈冠生的魂魄?”
楚暮点点头。
“那我为什么抓得住你?”
“这里面气场特殊,所以你能碰到我。走吧,我带你出去。”
楚暮右手撑地站起身,然后拉了一把谢安。
谢安的手向下探出,却顿在半空,手指蜷了蜷。随后手肘不动声色地向上攀附,又回到了原位,依然紧紧抓着楚暮的衣袖。
楚暮见她不再动作,便迈开步子向前走去,手里提着那盏发光的红灯笼。
谢安乖巧地跟着楚暮,循着灯笼光走去。
两人步步生花,鲜红的花瓣飘散空中,明明没风,却落起了瑰丽的花瓣雨。馥郁的花香包裹着两人前行的身影,明明很短的路却仿佛走不到尽头。
“这些是什么花?好美啊。”
“彼岸花。”
谢安转向楚暮,露出了笑颜,甜美,明艳。
“你是要带我去冥府吗?”
“不,我送你回家。”
谢安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低着头沉默不语。
“前面就是大门口,出了门我的幻术就会消失。”罗烟一路上都没说话,这一开口差点让楚暮跳戏。
楚暮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面向谢安,直视着她的眼睛。
“安安,我只能送你到这了。”
谢安眼中的惊恐再次席卷而来,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加重。
楚暮轻摸谢安的头发,安慰她说:“这些日子苦了你了。回去你要好好生活,不用担心我,我在这边过得很好。”
说完,楚暮张开双臂,全方位无死角地展示自己完好无缺的身体。
“你是我拿命救下的,只有你过得好,我在这才能过得好。”
谢安的嘴唇开始颤抖,她抬起水汪汪的眼睛,张了张嘴,却好像又想起来什么,低下了头。
“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谢安咬紧下唇,拳头用力收紧,将楚暮的衣袖攥出一道道褶皱。末了,她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我可以再抱抱你吗?”
“好。”
谢安的手终于松开了那一小片衣料,扑向她渴望已久的怀抱。这个怀抱是那么的真实、温热。
谢安震惊地抬起头,眼神错愕地看向楚暮。
楚暮按照罗烟给他的画面,一手揽住谢安的腰,一手搂住她的头发,附耳轻语。
“我爱你。”
眼前的画面和感受与记忆中重叠,回忆里那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拥紧自己的男孩,鲜血浸透了衣衫,染红了眼前的一切,除了那片片寒凉扎人的碎玻璃。她用手无力地堵住遍布全身的血洞,只换来一句无力说完的“我爱你”。
而现在,这个男孩就好好地站在自己眼前,心脏跳动有力,话语坚定赤诚。他的背上一片光滑,自己的手上没有了黏腻,也没有了被尖利划破的细小伤痕。鼻尖的血腥味被花香取代,沁人心脾。
谢安的眼泪夺眶而出。他在这过得很好,没有玻璃,没有痛楚。他叫我好好生活,为了他的爱,也为了我自己。
谢安松开拥紧楚暮的手,脸上泪痕犹存。
“放心,我会的。你也是。”
楚暮欣慰一笑,一步一步后退,最后化成了一片花瓣雨,消失在了黑暗中。
谢安伸出双手,接住一片飘落下来的花瓣,放在鼻尖仔细嗅闻。
“再见了。”谢安将最后这片花瓣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一步跨出了鬼屋大门。
鸡鸣三声,紫气东来。
谢安大口呼吸着大山清晨新鲜的空气,一转头,看到了位置上坐的歪七扭八的楚暮。
“玩完了?”楚暮打了个哈欠神伸懒腰,将自己的脊背紧贴上身后的椅背。
“嗯。”
“感觉怎么样?”
谢安笑笑没说话。楚暮也只好笑着回应,转头去看泛起鱼肚白的天空。
“鬼会有温度吗?”
楚暮眼神一闪,随后露出八颗牙齿笑着问:“你想听迷信版本的解释还是科学版本的解释?”
“小孩子才做选择。”谢安双手撑住桌沿,也抬头看向天空。
“别的地方的鬼是冷的,但是我们这风水好,鬼是热的。当然,也有可能是一些超先进的技术让你有这样的感觉,不过,这就涉及到商业机密了。”
楚暮将眼睛转向谢安,“你信哪个?”
“谢谢你们把阿生带回来。”谢安深鞠一躬,身边泛起点点白光。
楚暮本来还闲散地靠着椅背,此时立刻坐直了身体。
“这是什么?”
谢安看见楚暮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连忙全身上下摸找了个遍。
“我身上有什么吗?”
“就......”楚暮还没说完,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从鬼屋里走了出来。
这个人样貌平平,但长得起码正常。楚暮虽然从未见过这张脸,却还是一眼认出来来者正是罗烟。
“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谢安满头问号:“你是?”
“我是鬼屋NPC,你要是觉得不放心,我们也可以就站在这,让他走开就行。”
说完,罗烟用手一指站起来的楚暮。
罗烟真是越来越长进了,自己怎么说也是他上司,哪有员工当着上司的面让上司回避的?
楚暮嘴上没说什么,却是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没事,我们走开说吧。”谢安忍俊不禁。
两人没走多远,起码楚暮坐在椅子上能看到二人交谈的身影和动作,只是有点糊。
最后,罗烟好像塞给了谢安一个小东西,谢安接过之后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独自向着远处的那一轮红日走去。
玩完鬼屋了,要回到现实生活了。
罗烟目送着谢安远去之后,又转回身走向楚暮。
“你怎么还不走?现在都天光大亮了。”楚暮半是嫌弃半是怀疑。
“我觉得你应该有东西想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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