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律轻阖双眼,听见流畅舒缓的古典乐缓缓流淌。蜓翅滴水,留下点点涟漪,晕开翩舞年华。
这是为纪念上世纪一位舞女郎而诞生的歌。
她来到世间,留下沁人微风,又毫不留恋地脱身而去。她是色泽艳丽的蝴蝶,群花与她享芳,鲜叶与她共舞。裙摆摇曳之处开出自由热情的火种,高跟鞋踏出绚丽朝霞。
唐玉律感受着音乐,用舞蹈将故事编写。
他学过拉丁舞,虽只是蹭了朋友的课,但仍为未来十几年打下了舞蹈基础。
将拉丁舞与男团舞结合,效果便是刚柔并济,温润而不失力量,在风格上烙下独属于他的印记。
柔韧的蝴蝶煽动翅膀,将光泽施入广厦万间。
这里是他的舞台。阴晦黝黯中,唯他所在之处粲然夺目,光华辉照。
一曲终了,唐玉律双睫轻颤,从表演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细腻的萨克斯迈向终末,蝴蝶乘着夜色飞向群星,最后化蝶为人,空留辉煌后的未尽余音。
观众们觉得自己好像见证了一场宴会、一个时代、亦或者,只是一个人的一生。
长达数秒的寂静后,有人率先鼓掌,打破沉默。
有他带头,越来越多的“啪啪”声此起彼伏,最后凝声成雷,经久不息。
唐玉律寻着最开始的掌声处投注目光,光线昏暗看不真切,只是那人一头深色长发若隐若现。
“用舞蹈书写音乐,将观众带入你的主场,追着你的视线读完整个舞台,很有水平的表演。”白驹笑着说,“你的唱腔似乎也很特别。”
“为这个舞台,做了一些调整。”唐玉律肯定了他的说法。
原曲就是十分有年代感的作曲,若使用太现代化的唱腔,会显得不伦不类。
“这些应该都是你的舒适区!”宫姬的语气十分肯定,“全曲以中高音段居多!舞蹈更看重舞者的表现力!不注重力量与节奏感!”
唐玉律没有否认。
“我没有在这个舞台中看到你太多的突破!如果不想办法往别的方向攻克,那么你可能不符合我们对‘无限’的定义!”宫姬面色严肃,语气低沉,听得人心情直往下坠。
“那么,经过一致商讨,你的最终得分是——”
越来越激昂的鼓点声自音响处震出,捶打每个人的耳膜,敲击着谁的心神。
“——99分!”
激烈的掌声再度荡起,还伴随着不知名的欢呼声与完全没有掩盖的窃窃私语。
唐玉律抿了抿唇。
满分是200分。
这几乎等同于他偏离赛道,几乎再没了出道的可能性。
往观众席走时,蚊子又在耳边嗡嗡叫。
唐玉律没太管它,心里依然在思考一件事。
清和优雅的风格的确是他的舒适区,但他并非只会表演这一种。
事实上,以前在新罗国时,他们团的歌基本都以快节奏嘻哈、电音为主,他对任何风格的接受度都很高,只是那些歌确实不太符合他的审美。
即便如此,他也都认真完成了。
在他过往的舞台中,真正意义上的“舒适圈”反而占极少数。
那位导师既然知道前者,应该是研究过他的,又如何不知晓后者?
兴许是他多虑,但这种惹争议的发言,莫名让他联想到一个词......
“节目效果~”
唐玉律看向声源,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先前扶青年落座的位置。
那青年似乎已经恢复的差不多,这会正仰头看他,对他露出一个友好的笑。
这时候,唐玉律才真正看清青年的脸。
他有些婴儿肥,一双蓝色荔枝眼似日光倾照下的海洋,每一滴浪花都在温暖地跃动。最特别的是那对瞳孔。
菱形的,像星星一般。
是很容易让人产生亲切感的长相。
青年旁边空出来一个位置,他拍拍那里,唐玉律坐了过去。旁边还放着一盏木质灯,古色古香,散发着暗黄光晕。
“我叫水徽月哦,刚才的事很对不起你,”水徽月手扶额头,“我害得你迟到了。”
唐玉律微微摇头:“我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没关系,我愿意承担自己的选择。
“只是......”
唐玉律有些犹豫,他有太多想问的问题,比如为什么水徽月会被关在那个地方,亦或是那已然消遁的鳞片。
但二人也只是刚刚认识,哪些问题会触及别人的雷区,他并不知晓。
思来想去,他只问了目前最紧要的问题:“把你关在那里面的凶手是谁,你知道吗?你的身体不要紧吗?要不要找人处理一下...”
水徽月头摇成拨浪鼓:“不是‘凶手’!也不用处理!那只是朋友送我的礼物呢。”
“诶?”
更多的话,他貌似不愿说了,唐玉律主动岔开话题。
“说到节目效果,这种公司内部的选拔一般都不会公开吧,节目效果的受众是谁呢?”
“我也不太清楚诶,”水徽月耸耸肩,“这个词我是从张天...张老板那听来的。”
“新界的老板不是姓王吗?”
水徽月似乎想解释什么,但白驹已经拿起麦克风,他们于是安静下来。
“经过第一位选手的精彩呈现,相信现在大家一定都充满了期待。”白驹右臂伸直,指向唐玉律二人所在的方向:“接下来有请第二位选手——阿犬!”
帷幕拉开前的音效响起,似乎与街边抽奖活动店用的是同款,让人激素上升、心跳加快。
多彩光束绕着观众席转了一圈又一圈,就像在抽取幸运嘉宾的魔术表演。随着音乐声音渐弱,光束速度变缓,最终停在了水徽月......
旁边的那盏灯上。
唐玉律:?
那盏灯晃了两下,下.面立起四条小支架,小支架前后摇摆,那灯就这么欢快地一路跑上了台。
“评委导师们好,我叫阿犬,”灯前的盖子一开一合,“我要表演的节目之前叫《前灯烛春行》,但经过再三考虑,还是改成了合作诗朗诵——《我爱你,评委!》,有请我的搭档——小蜜蜂诗朗诵团上台。另外麻烦灯光老师再关一下灯。”
房间应声而暗,本就看不清前路何方的唐玉律现在更是两眼一抹黑。
尽管今天见过的离谱事已经够多,他仍是身体僵硬,沉浸在刚才那幕里难以忘怀。
“灯长腿跑啦,”水徽月凑在他耳边轻声道,“很多人不理解,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小编也非常好奇。其实是因为,它和小编我一样,都不是人呢。”
不是人?什么意思?
不不不,可能城里人选拔就是这样的,是自己没见过世面。
男团选拔以化妆舞会为主题,很正常吧?
化妆后运用液压机把自己压缩成二十厘米,通过生物移植技术将木头安在自己身上,最后吞下蜡烛,蜡烛在肠子里摩擦生火,一盏由人伪装成的灯就这么大功告成了。是的,一定是这样。
现代的灯种类这么多,用人做一盏怎么了?
很正常吧?
虽然什么也看不清,唐玉律依然能感觉到,周边好像有一群细小的东西扇动翅膀飞到了台上。
直到最后一只小东西归位,阿犬才做出下一步动作。
“当我睁开枷锁后,世界都会被我所折服。”那木质灯似乎是在深呼吸,然后关上盖子,席地而坐。“我会很多绝招,但最帅的,只有这招。燃烧吧,我的力量——”
虹光万道,光彩溢目。绿的、红的、黄的,各色光交织在一起,射向观众席,照得每个人面红耳绿、眉青色舞、白眸黑齿、锈色可餐。
唐玉律越看越觉得这光束的行动轨迹如此熟悉。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当年新罗国选秀结束时,身边相当一部分选手们似乎都是这样,上蹦下跳,满世界乱爬。
这光一照,唐玉律终于得以看清舞台的全貌。
拇指大的蜜蜂整整齐齐排成四个方队,它们眼神坚毅,口器一张一合,发出细小如孩童的声音:
“爱,是名词,更是动词。爱评委,是使命,更是一种生活态度!
“当我们被迫加班,是谁临危受命,担起了最容易挨人类骂的职位?当可怕的委托突然到来,是谁花费两天两夜恶补人类选秀综艺的常识?当莫名其妙的选拔不得不进行,是谁愿意坐在这全程听完我们甚至一点也不押韵的胡言乱语——”
朗诵到后面,它们语速不一,已经出现明显的声音错位。于是听感上便如波涛浪涌,一层更比一层高:
“啊啊啊啊啊,,,我我我爱爱爱爱你你你你,,,,评评评评委委委委委!!!!”
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这样还不够,它们甚至不知从哪掏出一片小荷叶,飞到阿犬制造的光线边,荷叶一捧到那光,叶片里便留下粘稠的五彩斑斓晶莹液体。
它们一呼而散,将这玩意四处纷发。
“原来是这样...先在作品中使劲拍评委马屁,而后下发特制蜂蜜力图使评委的好感更进一步。自己也知道是贿.赂,于是干脆给所有观众都送蜂蜜,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前排的绿色芦荟喃喃自语:“不光狠狠拿捏了心理学,它们甚至还引经据典,宣扬了华国传统文化...相比之下,我把自己捆成华国结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值一提。什么是艺术?这个就叫作艺术!”
它说这话时丝毫没压着声音,因而被身后某个在场唯一的人类听的一清二楚。
唐玉律看向手中半个巴掌大的荷叶,略加沉思,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这是个梦,我一定是在做梦。我现在就要醒来。”语罢,他猛地撞向前排椅背。
“诶诶!别啊!”水徽月连忙摁住他,“前些日子春运刚过,到地府的路已经堵了一周啦,你现在去会一直卡在黄泉路哦。所以你今天先别死,等明天再死。”
“太感动了。”黑鑫星用手帕轻轻擦拭眼角,“我看到了一盏灯的挣扎,它经历了时代变迁,看尽世间沧桑,依然不忘初心,坚守着助他人随时随地蹦迪的梦想。”
“‘前灯烛’,三言道尽身份;‘春行’,两语交代主人公出行的时间,虽是已故标题,但仍侧面烘托了灯烛对春天的喜爱之情与内心的闲然自适。何等文采,我竟有幸在这里感受到。”白驹欣慰地抚摸着帽子。
“乱光渐欲迷人眼,甜蜜方能没人心!阿犬!朗诵团!你们已经掌握了表演的精髓!”宫姬晃了晃鸡冠头,嘴角勾起表示满意的弧度。
“感谢两边选手为我们带来的精彩表演。你们的得分是——负68分!”
芦荟精若有所悟:“看来,贿.赂终究是不可取的。”
“...多少?它是不是在数字前加了什么东西?”唐玉律怀疑自己听错了。
水徽月:“负68分。满分200分,负100是起始分。”
谁家选拔会把负数也算进来啊?!
但话又说回来,那岂不是说明...
唐玉律想起自己的“99分”。
这个分数似乎从他职业生涯的丧钟摇身一变,成了录取通知书,意味着这个即将出炉的新兴团体,六角星里必有他的一席。
......这真的是好事吗?
“请期待下一位——仁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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