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穗，去问问外头为什么这么吵。”
拾穗得了令出去，没一会儿回来，脸上带了点惊讶。
“怎么？”叶时雨见此情状，心中更急。
“瑞阳郡主被封了个和圣瑞阳公主，还得了赏赐，这会下人们正急着去领赏呢......”
叶时雨的心凉了半截。
果不其然，到了第二天，圣旨就赐婚下来，对象正是和圣瑞阳公主与大羌部族的首领，姜焘。
春晞殿里，叶时雨攥紧了手。
指甲紧紧掐进肉里，她却感觉不到痛，有的只有彻骨的凉意。
被赐婚的不仅是楚紫阳，还有云家的嫡次女，云汐。她被赐婚给如今已五十有二的老将秦霜，不日就要出发前往边陲。
十六岁的妙龄少女却要配个年已古稀的老头，实在荒谬。
叶时雨回忆起自己这些日子眼见的种种，不得不明白，在这里，女孩子的命运只是筹码，随意地便可被人操控，去交换别的东西。
天平的另一端，可能是利、可能是权，但那些好处最终都被她们的父族和丈夫得走。
而做出交换的这个生命本身，没有人在乎。
胸中涌起愤怒的浪潮，几乎要将叶时雨吞没。
“和圣瑞阳公主到。”这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后知后觉从愤怒中清醒，心头生出一种绝望的悲怆。
她看向来人，紫阳面上再无见到她的欣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力和麻木。
皇权像一张大网，裹住了她们，没有人能挣脱。
“叶贵人，”紫阳语声哽咽，“十日后紫阳就要嫁去大羌，今日来找叶贵人......说说话。”
她身后跟着一群乌泱泱的人，自从赐婚圣旨下来，这些人可谓是寸步不离。
往年不是没发生过要去和亲的公主想不开，一丈白绫吊死的事，是以这些人明面上护卫，实则是一刻不歇的监控。
圣意之下，连死的权力也不能有。
紫阳与叶时雨步入房中。
叶时雨想起上次她们在这屋里的情形，当日二人虽说不能亲近太过，气氛却十足温暖而甜蜜。
可如今，几个婆子无时无刻不跟在紫阳后头，再加上那一纸赐婚......
对坐的二人便如喉头梗住了一般，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目光相接之时，彼此都忍不住眼眶酸涩。
内间一片寂静。
夕阳被地平线吞噬，天空逐渐染上深沉的蓝，几只乌鸦扑棱棱地飞过，“啊，啊。”叫了几声。
宫人续上了杯热茶，紫阳低头去饮，一滴清泪“扑通”掉进了茶水里。
叶时雨口中的茶也苦涩了起来。
她再也忍不下去，咽下所有安慰的话，那胸口激荡着熊熊的烈焰，好似下一秒就能将她撕碎。
凭什么？
凭什么要被人主宰？为什么他们要掳走一个又一个的女儿？
把她们从母亲和姐妹那里夺走，逼迫她们生育，再掠夺走那些新生儿，冠以他们家族的姓氏。
他们抢走了她们的子宫。
再然后，新生儿长大，儿子们得以留在族中，女儿再次被放逐，“去寻找她的第二个归宿”，同时，一次性地为父族换取所有利益。
而那个女孩，会在她的第二归宿那里，生育。然后不被人铭记的死亡和埋葬。
“瑞阳公主，”叶时雨眼神坚定，“您的生母曾为你留了样嫁妆，一直放在我那里，如今您也要出嫁了......”
“不如我就在今日交还给瑞阳公主吧。”
她牵过紫阳的手，无畏地迎着其他人的目光。
“嬷嬷们别见怪，那东西十足珍贵，故而一直放在我卧房，也不好轻易让外人看见......”
几个嬷嬷愣住了，她们自是不好强硬跟着，可上头的命令却是要寸步不离。
叶时雨面上淡淡，语气却十足强硬。
“嬷嬷们跟到卧房倒也无妨，只是须得守在门口，不得再进来一步。若是扰了瑞阳公主......”
紫阳会意，跟着冷冷道：“那我就一头撞死在这，你们谁也别想活。”
几个嬷嬷们互相看了看，都不知如何是好。不过在门口守着也离得不远，左右有叶贵人担着，只得陪着笑脸应是。
几人跟到卧房门口，隔着水晶帘一错不错地往里瞧。
叶贵人并没有如她们所想的拉开妆奁，而是带着紫阳走到床前。
两人坐在榻上，叶贵人缓缓将帷帐拉上。几个婆子心下奇怪，转念一想，也许是叶贵人将宝贝藏在了床下？便也按下不表。
她们只道这床榻上也没什么危险物品，就算有什么异动，她们也能听到声音赶来。
帷帐之中，叶时雨握住紫阳的手，轻轻将唇贴到她耳边。
叶时雨语速极快，听着她一点一滴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紫阳的眼睛越睁越大。
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大师姐真不愧是大师姐！
她比自己想的，还要勇敢，还要不屈，还要更......令自己喜欢和沉迷。
紫阳不禁想起幼时，在宫闱斗争中无助和彷徨的自己。
如果那个时候就能碰到叶时雨，那该有多好。
耳边的热气持续上升，紫阳看着叶时雨的眼睛，这双眼睛里闪动着冷静和包容，与真正的大师姐像了个十成十！
她的身体软了下来，甚至不敢直视叶时雨的眼睛。
“我话说明白了吗？”话了，叶时雨拉近她，柔柔地问。
“明白了。”紫阳小声答应。
叶时雨却是以为紫阳被自己的计划吓住了，更加软了声音：“紫阳，不要怕，此计若成，救的不止你我身边人......”
“我知道。”紫阳神情坚定起来，“我知道大师姐.....姨娘的意思。放心，我一定做到，到那时的我们，便再也不复被人操控的命运了。”
“即使失败而死，好过被人掌控，糊涂丧命。”
叶时雨拥住她，神情更加温柔，只觉跟紫阳心意相通，一下无所畏惧起来。
“紫阳，阳儿......”她声音再次低哑，带着些诱哄的意味。
这危机即将到来的时刻，叶时雨竟不合时宜地想起最后一夜的那个吻。
紫阳哪里被叶时雨这么唤过，一时间腿都软了，脸红得惊人。
如今的叶时雨是半点不像叶姨娘，完全就是那副大师姐的神态，更让她神情迷离起来。
紫阳仰起头，心跳得激烈，直疑心会被外面守着的婆子听到。
叶时雨低下头，俯身吻住了她。
花瓣相触，一条小蛇撬开那贝齿，直与里面那湿软的贝肉相接，两相交缠，湿润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柔滑的嫩肉灵活的勾缠、掠夺，直搅得贝壳里寸寸失守，不得不敞开了全部。
直到紫阳要喘不过气来，叶时雨才把她放开。
看紫阳手抚着胸口，半响也没回过神来的样子，叶时雨露出个柔软的笑。
“这才叫做吻呢。公主学会了么？”
那声音再不复往日的清朗，哑得不成样子。
......
公主终于从贵人的卧房出来了，嬷嬷们高兴得很。
只是如今的公主却一副神思不属，手软脚软的样子，面上更是爬满了粉霞，比那漫山的山桃花还娇艳几分。
到底得是多大件的宝贝啊，能让公主惊喜成这样。
直到回到栖凤宫，紫阳还在神游。
“阿月，”不顾婆子们的劝说，她坐在阶下，灵识内喃喃道，“怎么办，我真的好爱大师姐......”
她捧着脸，觉得脸上的热度直要把手心灼穿。
这次的和亲紫阳早有预料，本希望能借机在绝望中，催出叶时雨的欲和爱。
她像个诡计多端的猎人，布置好了最完美的网，等待叶时雨跳进去。
不料对方却选了跟她预料中完全不一样的路线。
紫阳以为，叶时雨会在绝望来临之际纵情放肆一番，可她的大师姐，在这绝望中想的却是救所有人于水火。
一环扣一环的主意，简直称得上精妙绝伦。
仔细想想，今日在春晞殿，从叶时雨牵起她的手，带她进寝房之时，一切便脱离了她的掌控。
她本想今日刺激一下叶时雨，然后在去和亲前再偷偷见她，到那时，想必叶时雨会像上次那个晚上一样，在绝望中沉沦。
那也是紫阳计划中，真正与叶时雨春风一度的时刻。
可惜啊，紫阳暗叹，她的好师姐并不如她的意，但这样的大师姐，却让她更加喜欢。
不过，至少她还留给了自己一样东西，不是吗？
那可真是，超乎她意料之中的痴狂体验......
紫阳舔了舔唇，目光餍足。
......
“拾穗，备上礼，今日去见皇后娘娘。”春晞殿中，叶时雨目光沉静如水。
拾穗心下奇怪，自进宫以来，主子还未主动求见过谁，今日倒是稀罕。得了令，她乖乖去备礼。
正如叶时雨所料，延春宫中，云漠已悲愤到了极致，眼下乌青堆叠，十足疲惫。
母亲前脚才要为云汐说一个好亲事，后脚便迎来皇上的赐婚，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听说妹妹和母亲在家已哭红了眼睛，云太傅虽也担心女儿，却去信给云漠，信上让她不准轻举妄动，一切都要听从圣上的安排。
云漠将信纸丢进火中，第一次对父亲和皇上有了恨意。
晚了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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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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