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讲到这种程度，白小梨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了。
舅舅并非在质问她和周凛冬怎么回事，是压根不允许她和周凛冬联系。
周凛冬的工作不平凡，他需要一个有能力的妻子，况且还有个背景复杂的青梅在他身边守着。
她就说……
周凛冬长成那样，不像能踏实过日子的。
花心粗萝卜，明知不适合他，还死乞白赖地追着她不放。
“我知道了。”
给了龙子云这样一个似是而非的答复，她慢慢回了自己的小卧室。
她还是有点难过的。
她知道她一直笨笨呆呆的，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这么说。
成绩吊车尾，中考只考上一所护理中专，努力学习了三年，好不容易毕业了，舅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塞进本地医院工作，却因为动作总是太慢而让病人不满，最后被护士长劝退了。
宅家那段日子有多灰暗，只有她自己清楚。
她怀疑自己的人生到底有没有价值，是不是只会给舅舅舅妈添麻烦。
舅舅对她真的很好，掏心掏肺，她不记得爸爸的样子了，可她觉得，要是爸爸还活着，说不定就是舅舅这样。舅舅脾气不好，经常发火，上头了还会揍她，却从不真的下狠手，她知道舅舅是为了她好，她以前吃饭那么慢，幼儿园老师见她就头疼，舅舅是想尽办法才把她的坏习惯一一板正过来的。
舅舅总是嫌她慢、嫌她笨，没个大人样儿，但说她配不上什么，是第一次。
她很没出息地掉了几颗金豆豆。
门吱呀一声推开，她匆忙擦掉眼泪，回头看向鬼鬼祟祟的龙子云。
“舅舅？”
龙子云钻了进来，确认把门关紧了，才掏出几张红钞给她。
白小梨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干嘛……唔！”
龙子云赶紧捂住她的嘴，悄声道：“私房钱，别说，不然你舅妈又得跟我吵架。”
这下白小梨真的惊住了。
舅舅居然还有小金库？
不是吧不是吧，他穷得袜子破洞了、要买双新的，都得跟舅妈请示意见呢！
“我就猜你会哭，你呀……”龙子云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没志气！周凛冬虽好，又不是最好的，舅舅以后给再给你介绍个安稳的，保准你满意。钱你拿着，去和朋友吃点好吃的，刚才我说的，别太放心上。”
白小梨正感动得眼泪汪汪，他又耷拉下脸：“别让我抓到你再和周凛冬联络！否则！”
他抬了抬胳膊，那意思很明显，要教训不听话的小崽子了。
白小梨忙不迭点头，小财迷似的把钱塞枕头底下了。
龙子云眼巴巴的，稍微有点心疼自己的私房钱，但仔细想想，从上学那时候起，有一个算一个，哪个女孩不为周凛冬疯狂？
也就他家这小笨蛋能用五百块钱收买。
这钱，必须花。
他出了小卧室，躲进厨房里玩手机。
周凛冬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他还没回，龙子云敲着键盘，打下几行字，却又删了，改成电话。
有些事情，还是彻底说开比较好，不能给人留一点希望。
周凛冬没接，估计出警去了。
这更加坚定了龙子云不让白小梨嫁到周家的决心。
周凛冬的职业是很高尚，保家卫国，荣誉无双。
他娶任何一个女人，龙子云都会真心祝福。
然而这人不能是他们龙家的白小梨。
姐姐离世前，仅有的遗言就是要他照顾好这个小笨蛋，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她嫁给不能照顾家庭的周凛冬。
那样的生活，也许很幸福，但概率并不是百分之百，要看周凛冬婚后有没有良心。
指望男人的良心？
饶是守身如玉的龙子云自己，都不敢保证以后完全不会做对不起老婆的事情，何况周凛冬那张脸，太招蜂引蝶了。
幸福美满是个大写加粗的问号，他唯一能确定的、可以预见的，就是和周凛冬在一起的女人，会很操劳、很辛苦。
按下语音消息键，他清了清嗓子，扬起一个笑脸，尽量让自己的声线显得无辜。
“哎呀，凛冬，你的消息我看到了，怎么这么巧呢，原来那个拒绝你三次的人就是我外甥女啊……”他干巴巴地笑，“你让我帮忙说说好话，我说了，嘴皮子都磨秃噜了，我也想和你亲上加亲，但我们家小梨死活不同意，说什么也不愿意和你联系了，没办法咯！”
松开手，语音消息发送过去了。
好像还不够扎心。
“她觉得你的工作太危险了，想和能让她安心的男人结婚。她希望你不要再找她了。就这样。”
龙子云没注意到自己最后一段话的语气，是异常冰冷的。
可能那么多废话里，只有那几句才是他想表达的。
周凛冬那么聪明，一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
周凛冬看到龙子云的消息时已是三天后。
六月上旬了，天气日益干燥，林火开始蠢蠢欲动，时不时燃起几个不大不小的起火点，他们一队受森林消防邀请，前去参加演练。
云城重金购买了一台消防专用直升机，组建了飞行消防队，作为云城首屈一指的救援精英队长，周凛冬须得熟练掌握如何配合直升机进行地面灭火救援，以应对接下来两个月高发的林火事件。
演练持续三天三夜，大家筋疲力竭，表情却美滋滋的。
食堂里，苏平安惊喜地说：“飞行队那几个小子可以啊！咱们清理火线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
那可是一倍！
这意味着四年前那般伤亡惨重的情况几乎不会再发生，不仅消防战士的人身安全能得到保障，地面物资也节省了一半！
杜旋风幽幽道：“地面物资是省了，但直升机也很贵哦。”
苏平安被泼了一盆大大的凉水，不想理杜旋风这个小毒舌了，反正饭吃好了，他就打开了手机，给三天没联系的媳妇拨了个视频电话。
杜旋风贱嗖嗖地挤了过去，眉开眼笑：“嫂子好！”
苏平安看着肚子越来越大的媳妇，眼眶霎时红了。
强忍着思念的泪水，他问：“产检怎么样？”
“预产期在七月十几号。”平安媳妇羞涩地抿着唇，眼神期待，“你会回来陪我吗？”
苏平安微怔：“怎么提前了？”
之前医生说的预产期一直是七月底，他想着刚好忙完，可以请个长假陪产，怎么就提前了？
若是七月中旬，他就没空回去了。
他是周凛冬的搭档，要冲在林火救援的第一线，那个时间段，他不可能请假回家，否则周凛冬将受到严重影响。
平安媳妇见他面露难色，疑惑：“我记错上次月经的日子，怎么了？”
面对怀着身孕的老婆，羞愧、自责、难过，所有类似于对不起的言语都出现在了平安的脑海中，他喉咙干干的，那句轻飘飘的“我回不去”，竟成了最难启齿的。
始终低头不语的周凛冬突然开了口：“没事嫂子，到时候我一定让平安回去陪你。”
苏平安断然拒绝：“不行！”
“不缺你一个。”周凛冬冷冷道，起身端着餐盘离开了。
苏平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什么叫不缺他一个？
他们一起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谁能离得开谁？
周凛冬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平安很想追上去问问，周凛冬究竟怎么了，可他的爱人现在也需要他的安慰，他只能等下再找周凛冬单独聊。
妻子看出他的心不在焉，体贴地说要睡觉了，平安恍惚点头：“注意身体。”
宿舍静悄悄的。
平安推开门，让旋风等下再进来。
周凛冬直挺挺躺在床上，半垂着眼睛，有人进来了也没反应，完全不是他平时的风格，平安松了口气，明白周凛冬这是有心事了，并不是有意针对他。
苏平安还在为他那句伤人的话生气，默默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瞪着他。
周凛冬半晌才叹了口气。
“对不起。”
“你还知道道歉。”他们的命是拴在一起的，对彼此而言，两人是超越家人的存在，哪能真闹掰，苏平安笑了笑，“说说呗，啥事？”
又是一声悠长的叹息，夹杂着几分茫然和无助，周凛冬转过身，双眼黑洞洞的。
“白小梨。”
苏平安在上次高空救人时见过白小梨，对那个娇小的女孩有点印象，只是周凛冬太阴险，用身躯挡住了她的脸，不清楚她长什么样。
总之能把周凛冬迷得神魂颠倒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又被惨拒了？”
周凛冬点头，难得露出一点受伤的神情。
从收到龙子云的消息后，他的心神就乱了。
“她说不想我再找她。”
苏平安的关注点相当偏离：“她上回也是这么说的。”
人家说了那么多遍不喜欢他，他还是贴上去了，为啥这次就被打击成这样了？
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这次不一样……”周凛冬的目光颤了颤，苦涩道：“以前她嫌弃我个子太大，我想着，只要我够真诚，早晚能打动她，可是……”
周凛冬有些痛苦地合了上眼。
第一次心动，却落得这样一个结局，这是他从来没有考虑过的。
他不愿意接受，但他必须接受。
因为，他什么都可以给她，唯独那一样，他给不起。
“她觉得我工作太危险……想和更安稳的人结婚。”
是的，安稳，或许每个步入婚姻的女性都想拥有的底气。
他不具备。
这个情节也许会有争议，但我也想尽量写出消防战士的不易，不仅仅是工作上的风险，家庭上他们也很两难，他们也爱家人，也想像寻常男人一样日夜陪伴家人。
他们太伟大了，真的放弃了好多。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他给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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