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仁在云朵工厂中。
工厂几乎被炸毁了一半,里面到处都是一团一团的云朵,团在一起就像起了大雾,若是忽略了它们被黑气染上的黑色,这幅场景一定称得上仙境,可此刻只让人感到危险。
先前廖梧和他讲过云朵工厂的大致地形,因此即便到处覆满了云朵,一些地方他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许仁的呼吸有些急促。
他是和廖梧一起来的,当然还有其他人,就算危险,但毕竟没有风险就没有收获,肯定会有人愿意来的。
云朵工厂的地盘很大,大家分散从各个地方进入,入梦者只有一个,不可能每个人都会遇上,只要有人进入云朵工厂找到魔法阵碎片并成功激活,那他们就能成功。
他们有人数优势,而且入梦者还不知道他们在找复活魔法师的魔法阵,在信息上他们也是有优势的。
不过有时候运气就是这么不佳,入梦者被他们碰上了。
廖梧让他先走,他说,他相信他,他说,他觉得他能找到魔法阵。
所以他穿过那些黑气,入梦者胜券在握的笑容、廖梧的子弹无法破开的黑气、廖梧身上还未痊愈却又裂开甚至更多的伤口,构成了他离开前眼中的唯一画面。
我相信你。
该死,他在渔洲也是这么说的,他明明才是最值得人信任的那个,他是好人。
许仁穿梭在工厂间不断寻找,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
非要把自己弄得一身伤才罢休吗?
此刻,他在温养室里,里头是一地的玻璃渣,原本放在瓶子里的云朵不翼而飞。他把那些碎玻璃瓶弄到一边,在架子上找。
一些碎片划伤了他的手指,他没有去管,他甚至觉得或许这样他能帮廖梧分担痛苦,当然,要是廖梧在这他绝对会阻止他。
他以前有段时期就是这样的,自暴自弃,感觉生活没有任何希望,所以去刮开自己的皮肤,去触摸伤口,去感受血液和疼痛。不过,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在许仁清空一个架子后,他看到了一块积木,一块灰扑扑的积木。
积木发现自己周围空了,转过身看许仁。
看起来这是云朵工厂爆炸的幸存者。
“你是外来人。”积木小心翼翼地从架子上挪下来,他的语气里有着疑惑和戒备,在看到许仁黑沉沉的脸时还缩了一下,“你为什么来这?”
许仁简单打量他:“女鬼小姐派我们来搜寻云朵工厂的幸存者。”
“女鬼小姐?!我终于要得救了吗?”积木听后,非常兴奋。
许仁尖锐的眼神盯着他:“入梦者别装了,演技太差了。”
积木露出疑惑的表情:“你说什么吗?什么入梦者?”
“首先,这里是爆炸的中心,怎么可能有像你这样毫发无损的幸存者。其次,”许仁逼近他,“为什么听见是女鬼小姐派我们来,你一个还没出过工厂的积木连问都没问,是因为知道魔法师已经死了吗?”
积木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露出一个笑容,长方形的身体被黑气笼罩,最终变成了入梦者的模样。
“好吧,好吧。”入梦者依旧微笑,“但我觉得我的演技其实还行,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被我耍得团团转?”
“因为他们蠢。”许仁冷笑。
许仁转身要离开,入梦者却拦住了他:“别走啊,聊聊天呗,我一个人可无聊了。”
“我跟骗子没什么好聊的。”
“骗子?”入梦者仿佛听见笑话般笑出声来,“那你算什么?骗可怜的小积木来找幸存者,但其实你是来找魔法阵的吧。”
他知道了。
许仁想。
他能变成别人来欺骗他们,所以他能从其他过来的人中得到消息。他没那么傻,他们不顾危险往云朵工厂冲本身就很奇怪。
“骗子。”入梦者说。
“没错,我在骗你。但你又是为什么认为——”许仁突然向入梦者扑去,手中的刀砍向入梦者,“我会对你说实话!”
入梦者堪堪躲过,刀划破他的袖子,在手上留下伤痕。他操控黑气,隔在两人中间,一团团黑气缠住许仁的手臂。
他的武力值不高,却能控制这些刀枪不入的黑气,难办。
许仁挥动刀想要弄开黑气,可这时候黑气倒真像气体,他只感到穿过了一层雾气。
而这个时候,他感觉手臂被黑气缠住的部分传来一阵灼热感。
是了。他当时在渔洲就发现了,黑气会进化。永夜城的黑气让他感到压抑,渔洲的白雾让廖梧几人发烧,现在的黑气产生灼烧感,而在此之前它伤害不了外来人。
可恶!一定有办法的。
黑气漫了上来,慢慢缠住他全身。它们缠上他的脖子时,给他的感觉像窒息。但它们避开了他的耳朵。
他耳朵上有什么?
放道具的耳夹。
许仁想起百科全书对他说过的话:[有些道具可能会因它们自身的属性而呈现出意想不到的用处。]
它们的属性……
许仁拼尽全力把手伸向耳夹,调出那个白珊瑚耳坠。当他将耳坠挥向黑气时,它们散开了。
黑气的克星是净化之力。白珊瑚是渔洲的圣物,藏着人鱼首领的净化之力。
许仁看到了一个人影移过,顿时心领神会。他大声对入梦者喊:“入梦者!今天一定会是死期!”
入梦者是个自负的人,他忍不了这样的话。
“你开什么玩笑?”果然,入梦者反驳了。
许仁把可再生毒药全数泼向声音的方向,与此同时,一声枪响,子弹向那飞去。
入梦者中弹了,许仁听见了一声闷哼。入梦者丢下一句话:“呵,许仁,我既然在这,那你要不要猜猜你的队友现在怎么样?”
廖梧……
黑气散了。司宁归走了出来,瞄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他能过来肯定是因为……解决了廖梧。解决……廖梧怎么样了?他……
“你该不会是因为入梦者的一句话在想你那小男友吧?”他听见司宁归讥讽的声音。
许仁把那些担心的情绪藏起来,目前最主要的还是魔法阵:“我们去驯养场。”
“一直不让去的驯养场吗?封黑气的地方,不错的藏东西之处。”司宁归评价。
驯养场中黑气混杂着云朵,那些未被驯服的云任性地到处下雨打雷,他们刚进去,便是一阵狂风暴雨。
许仁一边握着白珊瑚耳坠驱赶黑气,一边在狂风中艰难前行,这风力简直堪比台风。
许仁半蹲在地上,扒拉地面的云。
他半眯眼,一只手去赶走缠上他的黑气,它们难搞极了,一波接着一波。白珊瑚只能暂时驱赶,一收回它们就又涌了上来。
然而,许仁看到了成功的迹象,他看到了一些花纹。
随着他把地面上的云朵扒开,花纹露出来越多,可似乎怎么样也没个尽头。
他记得在鬼屋里,扶槐看着那99块魔法阵的图案,慢慢对他们说:“按这些图样看,我觉得我们需要做好最后一块碎片会特别大的准备。”
许仁猜到了,最后一块魔法阵碎片就在整个云朵工厂下面。
找到魔法师放在上面的小宝物就能激活魔法阵,可这魔法阵太大了,他也没多少时间再回去找魔法师藏的小宝物了。
魔法师一定想过备用方案,或许是……
许仁看着旁边的云朵。
用云朵再捏一个。
这最后一个宝物一定会是魔法师内心最深处的东西,是最接近她的,她的本质。
魔法师会放什么?她最亲近谁?
魔术师,云朵姑娘,还有谁呢?
一定不能太明显。
许仁有了个想法,他打算赌一把。
他手中的云朵渐渐成型,变成了一片叶子,他把叶子放在魔法阵上,在这一片昏暗中,魔法阵亮起了光芒。
第一百片碎片,魔法阵成型,魔法师要回来了。
魔法师感觉自己睡了好久好久,她在梦里经历了那些事。她在森林里,一个小木屋,那里有她的家,她的家人是一颗树和一只精灵。
他们捡回她,养大她,她爱他们,所以她发誓要保护他们。
而这一天这么快就到了,快到她还没享受够精灵的温柔笑容和拥抱,没享受够躺在树上睡觉的愉悦。
她从树上接过使命,走向那片铺天盖日的黑气。
“魔法师!”精灵惊慌地叫住她。
“辛格尔纳。”她做出一副轻松样,“你知道这必须有人来处理的,不是你就是我。”
精灵沉默了,他看上去很伤心。
她也很伤心。
她又说:“而且你不是要当精灵王吗?精灵们可不能失去他们的王。”
“我知道。可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没关系的。”她给了他一个拥抱,就像他平常抱她那样。
她离开他,义无反顾地走入黑气,她最后回头看他:“你又不是我的唯一。”
当时那只是一句安慰的话,可现在却成了真,她有魔术师,有云朵姑娘,有兔子先生,她还有一整个狂欢乐园。
她还会有更多,她会回来,带着她的使命。
狂欢乐园的黑气终于散尽。
魔法师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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