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仁坐在桌前。
早晨的太阳透过窗映在玻璃杯中,被水面反射,留下几圈亮纹。
凌晨一点后,他们从幻觉中醒来,被迫回到了原来的空间。于是他们分别,决定下次再来。
而回来后,许仁就一直坐在那。
可其实,他也半斤八两。廖梧苦涩地想。他原以为他早已从那些恐惧中走出,然昨晚的经历却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他根本没有。
或者说,昨天司宁归给他看的东西更是加重了他其他的恐惧。
“叭”!
尖锐的碎裂声炸开。
廖梧猛地抬头。
许仁坐着,他脚边是碎掉的杯子,地面落了一滩水,而他的手指正缓缓渗出血。
“怎么了?”廖梧猛地站起来,他快步到许仁旁边蹲下,拉起他的手仔细查看。
“没事,划了个口子而已,贴个创可贴就行。”许仁下意识要收回手,却被廖梧紧紧握住。他眼一抬,对上廖梧的眼睛,眼神中带着某种沉重的东西。
最后,廖梧叹了口气,拉出医药箱给许仁的手消毒。
在这期间,许仁始终保持沉默。
廖梧清理地上玻璃碎渣时,突兀地开了口:“你知道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吗?”
许仁说:“我会调整好状态的,不会……”
“不是。”廖梧把最后一点碎片丢进垃圾桶,他双手放在许仁肩上,直视他,“我并不是担心任务,我是担心你啊。如果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有时候,找个人倾诉一下总比一直憋着好。”
许仁看了他一眼。
廖梧立马就放手了,他在对面凳子坐下,语气轻松:“当然,你要不想说也行,全在你自己。”
看他这模样,许仁轻轻笑了一声。
但许仁心里清楚,廖梧心里绝不可能像他表现出来这样轻松。
他站了起来,几步绕到桌旁并拉上窗帘。
“嘛呢?”廖梧感到疑惑。
而许仁却半蹲下,在桌底摸索了一番,变戏法般摸出几罐酒。
廖梧脸带惊诧:“不是?你从哪找来的?”
“之前从餐车那顺的。”许仁回答,“只是几罐鸡尾酒。”
他在廖梧身边坐下,开了一罐,发出轻快的一声“咔”,“吨吨吨”喝了快半罐。
廖梧也笑着开了罐,轻轻跟许仁碰一下。
不一会儿,两人面前的桌上零零散散堆了不少空罐子。
许仁又打开一罐,却拿在手中迟迟没往嘴边送:“你知道,我的爸爸很爱我的母亲。”
“嗯。”廖梧认真听着。
“曾经我的母亲也是如此。但很多时候,爱情都抵挡不了时间和现实的摧残。”许仁声音很低,语速放得缓慢,说这些时语气没多大起伏,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也不知道是真无关,还是隐藏。
“我爸爸也有和我一样的病,因此这意味着他无法获得一份稳定的工作,也需要个人照顾,再加上尚且年幼的我,我母亲的压力可想而知。所以她要离开,我理解。”
“并且,说实话,我对她已经没有多大印象了。”
“我爸呢……”说到这,许仁冷哼一声,“他实在是个过于理想主义的人了,总是不愿意面对现实。他或许是个合格的爱人,但绝非一个合格的父亲。”
“母亲走后不久,他选择了自杀。”许仁的声音急猛然停顿了一下,像是失控汽车的急刹车,留在地面一道道尖锐的划痕。
廖梧注意到他的手微微颤抖,于是他握住,又慢慢地将自己的手指插入他的指缝中,与他十指相扣。
许仁停顿一会儿:“那一天他带我到顶层,说要和我一起看天空……”
“他,他……”许仁的呼吸一时有些急促,他没说下去,但廖梧明白了他的意思,“最后他让我下楼,我在楼底……亲眼目睹了全过程。”
“许仁……”廖梧望向他。
许仁打断他的话,他拉起两人相扣的手,抵在额上:“爸爸死后,邻居家的叔叔和奶奶抚养我,他们是爸爸的朋友。”
廖梧听许仁这语气,自觉后面的事不会太妙:“他们……”
“叔叔在工作时出了意外,奶奶出车祸了。”
许仁苦笑一下,仿佛自嘲:“就像个灾星,不管谁靠近都会死,无论发生什么,到最后都只剩我一个……”
廖梧立即反驳:“不,你从不是什么灾星。相反,你为我们带来了不少好运呢。”
许仁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你看,好几次我们遇到危险不都是靠你,我们才获救的吗?就好比昨晚的巡逻员,蝴蝶的真相,洛落的秘密……”
廖梧越说越来劲。许仁倒觉得有点好笑地摇摇头。
“以及。”廖梧说,“我还在这,好好的,完整的。”
许仁注视他,对方黑色的眸闪烁着光彩,像深黑夜中隐约的星,你看不到但你知道它们就在那,一定在。
他曾质疑过,怀疑过,畏惧过,但最终选择了信任。
他说,他给他一个承诺。
他也同样愿意为这个承诺而共同努力。
许仁笑一声,嘴唇贴上了两人交织的手,随后廖梧亲吻上来。
廖梧的另一只手攀上他的后脑,又一次久久吻住。
许仁闭上眼睛。
鸡尾酒甜腻腻的味道交缠。像是一杯热可可,暖而甜;又或者一碗姜茶,携着辛辣刺激的气息滚来。
[你得克服你的恐惧。]
廖梧喃喃着:“我们都会好好的……”
许仁抱住廖梧。
那是他势必要面对之事。
今晚,他们再一次尝试进入12点后的列车。
经昨晚的探查,他们发现列车口中的隐藏积分任务就是击败巡逻员,每击败一个可以拿到10积分。有了昨天的经验,几人对付巡逻员也不再慌张,几乎几下就到达了司机室。
他们互视几眼,确保大家都准备就绪后,阿奇按上了门把手。
熟悉的浓黑卷来。
许仁站在楼底。他的心脏疯狂跳动,嘴里喘着粗气,似乎刚从楼上跑下来,剧烈的呼吸声仿佛要戳破耳膜。
他扶墙,抬头。
[如果人是鸟……]
我们不是鸟……
他听到了重物坠落的声音,如同轰然炸开的炸弹,破裂的弹片洞穿他。他看到无数的鲜血迸发,在地上蜿蜒爬行,缠住他的脚踝。破碎的肢体,流淌的液体,嘈杂的声音……
有诡异缥缈的手搁在他的肩上,有尖锐的笑和哭在耳边一遍遍回响,那些刺耳的声音反复叫着:
“许仁……许仁……”
停下……停下!
什么东西骨碌碌滚来,一瞥,是一颗浑浊的眼球,站着血污,带着已断的神经,瞳仁正对着他。
它在看。
“做一只鸟不好吗?你瞧,它们多自在。”
不……
“爸爸。”他望着天,云一条条飘着,边缘又模糊,像被暴力地撕扯过,仿佛连天空也一同被撕裂,他望着远方,高而远,令人晕眩,他抓紧了衣服,“我怕高。”
爸爸嘴角弯弯:“那阿仁到楼下等爸爸吧。”
刺耳地刹车声划过,那眼珠被碾得破碎,汁水连带血液泼在他身上。
他连连后退。
地上散落零碎的花瓣,像诡异的符号。他看到一条手臂,然后他踩到某种柔软物体,脚下一空,他掉了下去。
他听到人在窃窃私语。
他看到一个男孩靠近人群:“我想……”
“快走……”他们低语,时不时伸手指指点点。
人流像鱼群,从中间分割他。
有人推他。
有人在笑!
他好像沉了下去,周围是粘稠的黑色。他挥舞双手想要挣开它,却似乎有什么死死抓住他。
各种叫声在他耳边回旋。
滚开!滚开!
“许仁!”
他似乎真的听到了。
黑色的潮水退去,纷乱的声音消散,世界变成一片灰黑,他的前方是玻璃。
克服你的恐惧……
他要出去,他必须出去。
他一拳打在那玻璃上。瞬时,玻璃延伸出一道道裂纹,“铿”的一声,四分五裂。
有人还在等我。
他用手指掰开碎片,划痕布上他指尖,连串的血珠连成片,染上玻璃。
他顾不得身上伤口和疼痛,用力将玻璃块甩在地上。有黑色的幽灵尖叫着扑向他,它们啃咬他的肩膀、他的手臂,甚至他的骨。
我能做到。
他猛地向前一跃。
许仁打开了司机室的门。由于用力过猛,不得不往前冲了好几步。而此时,廖梧、阿奇洛落、路颜四人也醒了过来,几人一同步入司机室——罗均这次没有跟来。
这里完全就不像是一个司机室,四周空荡荡的,除了正中间的一根可活动杆外,什么也没有。
几人刚进入,室内竟凭空冒出一行字。
[真想不到,这一次会有这么多人进来。]
阿奇敏锐注意到它的言辞:“这一次?之前也有人,沈也是不是也来过?”
沈也?
许仁猜测那就是阿奇口中的曾来过的朋友。
而列车给出了一个模糊的回答:[也许你可以自己去寻找答案。]
它继续:
[你们确定要拉下闸门,更换轨道吗?对你们而言,那可能会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或许是一场灾难?谁知道呢。]
分明是文字,几人却仿佛在其中听到了不怀好意的笑声。
“我想,我们准备好了。”许仁的声音低却包含坚定。
[那么,做出你们的选择吧,今后我不会再干预。]
待文字消失,五人握住那根杆,一齐拉下去。
霎时,室内卷起狂风和猖狂的大笑,他们感到有无数个透明的幽灵围绕他们旋转。
这一刻,列车上所有人都听到了。
“积分游戏终止,路线更换。”
“下一站:幽灵之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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