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被泪水模糊的双眼,看见一个金晃晃的大砖块。
她揉了揉眼睛,仔仔细细地一看再看——
好大一块黄金!见鬼,这山神还真有点本事!
梅宁道:“是我有愧于你……”
她双手颤抖着接过黄金,沉得她抱不起,她涕泗横流:
“太好了,这是被你杀一次的报酬吗?真划算啊,这辈子我要死了还来找你杀,有售后的啊。谢谢你啊山神大人,真是谢谢你,还得是神仙啊太好了,有这么大一块黄金我干什么都会成功的哈哈哈哈!”
梅宁有些伤心地看着颜新,问:“你为何过得这样不幸?”
颜新愣了一下。
而后她迅速擦干眼泪,一边把沉甸甸的金砖塞进包里,一边道:“少管我。”
她郑重地向梅宁道谢并告别,梅宁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和咋咋呼呼的做派,觉得又可怜又搞笑的。
走了几步,颜新又回过头来。
她穿着黑色冲锋衣,背着一个比半个她自己还高的大背包,哭过的眼睛和鼻头都很红,抱着金砖的手也很红,头发更是被风吹得乱如杂草,看起来十分狼狈。
她眼睛里还有没干的泪水,遥遥望着梅宁,问:“山神大人,你刚刚说要是没别的人爱我,你就爱我,是真的吗?”
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颜新觉得这位厉害的山神大人想说些什么,有某种十分意义重大的东西就要呼之欲出。
但最终他没有开口。
颜新用袖子狠狠擦了擦脸,有些哽咽地大声说:“从来没有人特意救过我。没有人给过我这么多钱。谢谢你山神大人,你是个不惧天道淫威,帮助命定倒霉鬼的好神!”
梅宁微微笑了笑,远望着她蹒跚下山的背影,轻轻一挥手。
霎时间漫天风雪卷涌而来,淹没住颜新小小的身影。
但颜新并不感到冷。
她觉得有什么护了自己一下,让那些风雪分毫不染,她只是下意识用手在面前扇了扇,片刻间风雪散去,她已经到了山脚下。
她回过头,望了望覆雪的梅宁十二峰,似有遥远的风声,不知是祝福还是送别。
然而颜新的倒霉经绝不会因为一次意外而停止作妖。
比方说,此刻她离开了梅宁雪山,正喜气洋洋坐车去市里换金子。
就在下车以后,她那斥巨资买下的背包,在她浑然不觉的情况下,烂了一个洞,而且刚好烂在可以明晃晃露出金子的地方。
天知道当年她翻测评的时候,这款包上架以来,从未出现过此等质量问题,而此刻它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开了个口子!
好巧不巧,这露出的金子刚好就闪到了几位抢劫业界精英的眼睛。
那金子十分好偷,从颜新身后走过就能悄无声息地抽走,然而我们的几位精英灵光一闪,觉得此女如此大剌剌地漏财,想必不大聪明,说不定还能从她身上再搞点别的东西。
于是他们一路尾随,偏巧了,那导航尽往没人的偏僻处带,这是古城边缘一排还没开门的酒馆背后,旁边是还没开发的泥路,高低树木交错,十分荒凉。
颜新刚好停在这里,把手机转来转去找方向,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后背被人猛地一拉,紧接着双肩一轻,她一回头,迎面就是一个拳头,直接给她打蒙了,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她还什么都没看清,忽然眼前一黑,麻布难闻的气味和烟尘呛进肺里,她挣扎起来,却被拖到了灌木丛里。
在那瞬间,她心中第一个涌出的不是愤怒,不是惋惜金子,而且一句轻飘飘含苦又止的——“我就知道。”
她只挣扎了片刻,就死鱼一样直挺挺躺好了,比匪徒还快一步开口,声音从麻布袋里闷闷地传出来:“金子是捡的。欠债好几百万,卡被冻结了。背包夹层里有二十三块五毛现金。我不报警。”
那群匪徒面面相觑,有些见怪地看了眼脑袋套着麻袋的颜新。
颜新听见一阵哗啦响,大概是匪徒们正在翻她包里值钱的东西。
她脸上挨了一拳,肿胀发疼,摔倒时屁股着地,尾椎骨发疼,手也擦伤了,在麻袋里静静睁着眼睛,也没听那群匪徒在说些什么。
片刻,她感到一个轻飘飘的东西落到了她胸口,然后是离开的杂乱脚步声,和喜笑颜开的碎嘴子讨论。
她一动不动躺在那里。
很久很久,直到天都黑了,渐渐下起雨来,旁边的酒馆驻唱歌声此起彼伏,左耳朵是安和桥,右耳朵又是“baby我们的感情就像跳楼机”。
当然中间也没放过她,直击天灵盖的“没有文化的人不伤心”激情澎湃、循环往复,此情此景,催人泪下。
高原夜里很冷,衣服被雨水打湿,身下的泥土也吸满了冰凉的雨水,她感觉自己就跟空气炸锅里的薯条一样,双面夹击,很好,想到空气炸锅,饿了。
颜新有些哆嗦,手腕神经开始发疼,她甚至想,这个麻袋怎么不大一点呢,好歹把身子盖住。
她又想,她会不会就这样冻死在草丛里呢?
忽然,这个想法就像荆棘的种子,狠狠扎进她心中——
不。不行。
她想活。她要活下去。
其实她不知道生活的意义是什么,也不曾感受过幸福的滋味,但她就是想活。
但是从这里离开只有无穷无尽的高利贷,欠债失信,她能做什么?外卖?摇奶茶?难道此生都只剩下绵绵隐痛,毫无出路可言?
不。
不会。
肯定还有别的办法!
她猛然翻身坐起来,囫囵掀开麻袋,什么东西从她胸口滑落,她想起下午那个轻飘飘的触感,低头一看,好像是一叠被雨水打湿的现金。
她捡起来,数了数。
二十三块五毛。
她看着手中冰凉的二十三块五毛,神经病似的哈哈笑起来,她把钱塞进兜里,却摸到一个温凉的手串,她感觉心脏猛然一滞——
她拿出来对光一看,玉质,朱碧色,用五彩绳编进朱砂、玉珠、小玉环、铜钱,还有一颗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珠子。
那珠子六毫米左右,晶莹剔透,没有穿孔,镶嵌在一片藏银上面。
珠子中心有一点白色,仔细看去像是一弯月牙。触之温凉,仿佛有一股纯净的力量涌入心头。
——是梅宁手腕上那一串!不知道怎么会不小心掉进她兜里。
梅宁!
颜新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双眼瞬间炯炯有神。她手撑着地,迅速打量四周,心跳飞快,在咚咚的音乐声中,朝天大声喊道:“山神大人!能听见我说话吗?!!”
她整颗心提了起来,跳得混乱。
他能听见吗?会来吗?他……
颜新没来得及想更多,因为很快她就听见了有人来的脚步声。
很轻,踩过落叶的簌簌声都那么轻。
雨还在下,却故意避开了她。
颜新还愣神坐在地上,朦胧间缓缓抬头,看见一盏古朴的灯笼,然后一片白金色的衣角,然后是……
那位山神十分悲伤的眼睛。
他默默无言地将她扶起来,手搭在她的肩膀,须臾她身上的衣服就干了。他又不知从哪拿出来一件鹤氅,绕过颜新肩头,将她裹住。
颜新挥开梅宁的手,觉得这山神真费事儿。
她现在一见到他,就想起自己被抢走的金子,连带着想起由一块金子引发的的惨案,此刻见他好像还很关心自己似的,不禁感到此神虚伪至极,于是大声指责道:
“你装什么装?你早就算好了吧?现在好了,我金子被抢了,上辈子算是白被你害了,现在还被人打了一顿,唯一的包也没了!”
她咬牙:“我就知道!那些好的就不会落在我头上!给我什么好的,都会有更坏的结果!你肯定是故意的!你就是觉得我蠢!明知道自己肯定要倒大霉,还收你的买命钱!坏蛋!”
梅宁被她一通劈头盖脸地指责,浑然摸不着头脑,最后只能捡个重点回道:“我没觉得你蠢。”
颜新对于他完全忽略自己的可怜样,从一堆象征着悲惨生活的句子中,独独挑出一个“蠢”来回,大为破防,道:“你也太心肠歹毒了吧?!”
梅宁更摸不着头脑了,意思是非要觉得她就是蠢才不心肠歹毒吗?退一万步来讲——他提起灯笼,别过身子,故意看向别处,道:“那你的嘴就不歹毒吗?”
颜新气得冷哼,大声道:“这就歹毒啦?我还有更歹毒的呢!你瞧瞧,这是什么?”
说着,她拎出梅宁的手串,梅宁却没有低头检查自己手腕,只是微微一笑:“这是我……”
颜新根本没听,叉腰哈哈大笑打断他:“山神大人,你肯定想不到吧?你手串掉我这了!你必须答应我,再满足我一个愿望,我才还给你!”
有那么一瞬间,梅宁表情大概十分无语,他沉默片刻,温声道:“其实你本不必如此。你知道我愿意为了你的梦想付出一切,无论有没有月神令……”
颜新却忽然冷脸打断:“我不知道,也不相信。”
梅宁道:“你是很需要钱吗?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你不用付出任何……”
颜新大声打断道:“你闭嘴!我不信!”
她咬牙和梅宁对峙,眼中微微溢出些泪水:“我才不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好处。如果神明真的爱我,我怎么会过成今天的样子?”
她后退两步,大声道:“我告诉你,山神大人。我就是去抢劫,去卖.淫,也比无缘无故拿你的好处踏实!抢劫好歹有风险,卖.淫惨的是我自己,拿了你的好处,鬼知道你要怎么折磨我?”
“我告诉你!我已经信了太多次了。我早就学聪明了!”
梅宁默默无言地看着她,感到一阵山错海移的荒唐。
她好像觉得必须吃好多苦才能拿到好处,不然就不安心。
什么样的人才会打心底认为,用一条横死的命来换一块来生的金子是一个划算的买卖?
我找了她一千年啊。他想。
为此千年不曾间断地在这座山上救人。
千年以来,朝朝暮暮,杌陧难安。
“好。是。我承认,月神令确实对我很重要。你把它还给我,我再满足你一个愿望。你还有什么梦想吗?”
是他有愧,上天入海,就是要日月合虚之明冥泉、九重地狱之落影花,要神之血、龙之鳞、要无情道仙家之眼泪,他也……
颜新感觉自己都要疯了,完全处于歇斯底里的状态,大声道:“万能的山神,你可以帮我搞到一份工作吗?”
梅宁还没在脑子里把最难拿的圣物列举完,闻言缓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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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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