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离开酒店的时候天还一片漆黑。
酒店出门转角就是一条小吃街，这时候来看日照金山的游客陆陆续续都来到观景小镇，美食街十分热闹。
炸洋芋的，爆炒鱿鱼的，热腾腾的煎饼果子摊叫卖正热火朝天。
梅宁似乎是第一次来人间集市，在这种烟火气里兴奋得晕头转向，穿梭于熙攘人群之中，每个摊都要看一看，绿色软件支付娴熟得简直不像是第一次使用。
许多人都做了藏服妆造，梅宁走在人群中一点也不突兀，只是好看得有些扎眼。
颜新看着梅宁的背影，慢悠悠走在后面。梅宁时不时要回头看一眼，好几趟跑回她身边，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颜新都淡笑着摇摇头。
最后梅宁指了指美食街尽头一个小摊说：“我们去买一壶酥油茶吧，一起坐在小桌边喝，暖和暖和。”
颜新说好。
她让梅宁先去，自己在后面慢慢走。
见鬼，这种生活幸福得不像真的。
小摊前面是一条右转圆弧形下坡路，坡下有一个巨大的转经筒，在自身的灯光里金橙金橙的，被祈福的人拉动着缓慢旋转，肃穆而神圣，在雪山的映衬下有些悲壮的韵味。
从转经筒再下几道阶梯就是一个寺庙，许多人捧着红烛烧香拜佛，香火升腾，绵延不断。
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观景台，越过十二道金顶白塔，在飘扬着经幡的栏杆前按捺着兴奋，期待着日照金山的出现。
听说，见过梅宁日照金山的人会幸运一整年。
经幡被风刮得猎猎作响，有人扬起五彩的隆达，风马纸随着大风漫天飘扬，背后就是壮丽的梅宁十二峰。
望着漫天飞扬的五彩隆达，没有人会怀疑经文里潜藏的愿望真的抵达了神明之耳。
伴随着一声惊呼，梅宁主峰希伽卡瓦峰顶被第一缕阳光点亮，震撼的粉橙色闪烁着斑驳的金光，让人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听见喧闹声，颜新和梅宁一起抬头看向对面。
颜新有些发愣，感到一种无言的玄妙与冥冥之中。
昨日日照金山她穷途末路，心如死灰，梅宁救了她。
今天此刻的日照金山她又充满了希望，而梅宁正在给她买酥油茶。
“听说，见过梅宁雪山日照金山的人会幸运一整年。”
那她呢。
她静静凝望着被金光点亮的希伽卡瓦峰。
虽然一直有梅宁雪山不会死人的说法，但是这个不死神话排除了梅宁主峰。
希伽卡瓦没有幸存者。
希伽卡瓦禁止人类攀登。
颜新呼了一口气，蹦蹦跳跳跑过到小摊边，搓着手在矮木桌边和梅宁面对面坐下，把冲锋衣帽子扣上，遮住大半张脸防寒：“冷死了。待会儿去买几件衣服穿。”
梅宁回头看了看这个不太发达的小镇：“在这买衣服？”
颜新捧起热腾腾的酥油茶：“不然呢？我天天穿这身冲锋衣去上班？别那么小气好吗？等我阔了肯定会还你的！”
梅宁笑一笑，不做声，慢慢地就着日照金山和颜新一起吃青稞饼、喝酥油茶。
这时来看日照金山的游客大批涌来，美食街十分拥挤，一个游客路过时不小心推搡了梅宁一下，酥油茶顿时撒在了他衣服上。
梅宁低头看雪白的藏袍上挂着奶棕色的液体，颜新“噗”地一声笑出来，哈哈笑着从衣兜里摸出一包纸巾，扯出一张，娴熟地对半撕开，递给梅宁半张：“你擦擦吧。”
梅宁感激地接过，颜新顿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此举之吝啬，没忍住对自己翻了个白眼，笑着把一包纸巾都撂给梅宁。
见梅宁动作太慢，她又捡起桌上刚才剩下的半截，倾身，弯腰，叠起纸巾在他领口的布料表面摁了摁，梅宁身子忽而一僵。
颜新透过布料感受到底下温软的肌肤，本来经过他自己一翻胡乱擦拭，藏袍里衣露出些许，此刻盘扣也散开，颜新瞥见他若隐若现的锁骨冷白细腻，似乎也有些朱碧相间的纹样，和眉心的神纹相呼应。
可是自从进入小镇，大概不想别人察觉有异，梅宁额头的神纹明明已经隐下去了。
颜新奇怪地抬头，却发现此刻他眉心处的神纹又隐约显现出来。
她心中一动，猜测难道他的神纹也会人类脸红一样，不受控制地显出来？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颜新的眼神忽然变得很露骨，梅宁抓住她的手腕，别过脸，神情淡淡，不容置喙地拿开。
颜新一时动弹不得，只好瞧着他，见他神情那样冷淡，神纹颜色却深得鲜艳，以至于在冷白的皮肤上晕染开片片绯红。
她轻笑了一声，用力收回手，没有细问，等他转过身自己处理干净，便起身说要去找服装店，梅宁便跟在颜新后面，等她选好衣服就付款。
她也没怎么试，大概不怎么在意好不好看，主要讲究实用的功效。
最后颜新走进了一家内衣店，这小破店像二十年前那种不靠谱的小店，土里土气，门口摆了一堆灰灰蓝蓝的丑袜子，里面挂着廉价的蕾丝内衣。
颜新：“……”
谁能想到会沦落到今天这番田地呢？
她叹了口气，在门口转身，对梅宁道：“别跟进来。”
好吧，梅宁就站在门口。
他目光在门口丑袜子的布料上顿了顿，和颜新一样叹了口气。
这次颜新提着一个不透明的口袋走出来，道：“结账，走吧，回去了。”
时间刚刚好，刚刚能赶上梅宁去天上给酒神顶班。
他提着颜新买的大包小包，刚打算上去顶班，忽然看见美食街迎面出现一道高挑的红色身影。
啊，原来是安排好神帮忙顶班的酒神，此刻手里正拿着节日面具，兴致勃勃地买烤鱿鱼吃。
梅宁：“……”
不仅如此，酒神也看到了梅宁，兴高采烈地勾着酒瓶飘飘然而来，十分热情：“诶？小梅宁啊？你也来逛着玩？喝不喝酒？我这烤串分你几串！排班表我发群里了，别迟到啊！我先走了！赶十点的飞机呢！”
就这样，梅宁手里被塞了几串鱿鱼，酒神风风火火就走了。
这时走在前面的颜新转身，歪头看着梅宁，等他。
瞥见这一幕，酒神倒转脚跟，悠悠回到梅宁身边，好奇地问：“这谁？”
梅宁：“失踪的人。”
酒神拍了拍梅宁的肩膀，给他一个认可的眼神。
她翩然走到颜新面前，在颜新诧异的目光下取下了一串三圈的红珊瑚手串，塞进颜新手里：“我是梅宁长辈，这是见面礼。”
颜新：“？”
不是？怎么山神也有长辈？
难道神也是妈生的？
不是，妈不妈生的先放一边，给我见面礼什么意思？
颜新看着手里沉甸甸的珊瑚手串，觉得莫名其妙。
但是更莫名其妙的是，她心里随着这珊瑚串缓缓涌上来一股无言的雀跃。
她回头看着梅宁，一边给自己翻了个白眼，一边压不下唇角地将那手串一圈一圈地戴上。
酒神急着赶飞机，手串塞给她就飘然离去，颜新晃了晃手串，问才跟过来的梅宁：“她送我个手串，什么意思？你的长辈，为什么要送我见面礼？”
梅宁却完全不了解人类习俗，根本摸不着头脑：“长辈为什么要送见面礼？不知道啊，可能觉得你好看吧。”
颜新笑了一下，仔细欣赏手腕上的红珊瑚，越看越喜欢。
“颜色真漂亮啊！”
“真有质感，比我在景区店里见到的最好的还好！”
梅宁却似乎有些闷闷的，小声道：“这个珠珠和我送的不是差不多？”
“你送什么了？你什么时候送我珠珠啦？”
梅宁急道：“我……”
他瞥了一样她手腕上的月神令，不知道怎么说，只得闷闷道：“我去上班了！”
他使了个法术，把颜新买的东西直接送回了神殿，然后画了个符咒，递给颜新：“我先走了。你可以再逛一会儿，如果你想回神殿，撕开这张符咒就行。”
颜新接过，好奇地打量那符咒。
梅宁又递给她一张银行卡：“密码就贴在卡面上，你需要多少，自己去取就好了。”
颜新再点点头。
梅宁准备要走，又总觉得有什么没说，心中牵挂着。
好半天，他又回过头：“对了，刚才的酒店，我订了一周。你要是觉得神殿太冷，可以先住那边。”
颜新一怔，说：“好。”
.
除了梅宁，天界的办事效率一向十分低下。
比如虽然应下梅宁安排工作的事，阎王爷还是一觉睡到通天亮，临近中午，被自己一个响亮的鼾声扯醒，吧嗒着嘴坐起来，懒洋洋地叫人进来伺候洗漱。
几个丫鬟跪在地上给他整理着装，他鼻腔里发出睡饱了的舒服的哼哼声，打着哈欠叫小厮：“去叫二狗来。”
没多久二狗就来了，谄媚地围在阎王爷跟前：“爷，您说。”
阎王爷趾高气昂道：“你今天去跟地上的对接一下，找时间开会磋商点东西。再找几个伶俐点的，帮我调查个人。”
二狗连连点头：“是，是。我这就去。”
在地府，除了阎王爷和高层管理人员是天界外派，其余都是下了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恶鬼，日日夜夜负担着劳累的工作。
与之相比，天界就祥和许多。
唯一的牛马梅宁跟酒神说好，帮她几天干完一个月的活。
其实工作内容很简单，基本都是填写表格、分类审批，梅宁一个时辰以后就无事可做了，但又不能离开。
他只好去天界第一图书馆借了几本怪谈书，想研究一下月神留下的手串，为什么戴上颜新的手腕就取不下来了。
不过遗憾的是，他仔细翻完了上百本书，还是没找到这种先例。
抬起头，才惊觉已经是夜深人静的时刻，这才回到神殿。
但颜新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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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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