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宁回到神殿的时候，颜新正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见梅宁回来，连忙问：“他们后来怎么样？”
梅宁道：“走了。”
颜新笑得肚子痛，一边抹眼泪一边道：“你那个符，再多给我几张，我妹借的高利贷可不止一两家呢！”
梅宁大手一挥递给她一沓五颜六色的符纸：“红的放火，绿的炸坑，蓝的召唤水龙，黄的隐身，紫的你心里默念地名可以传送。”
颜新感到十分震撼，感激涕零双手捧来，呜呜道：“谢谢你啊好梅宁，你真是对我太好了，我明天免费送你一杯奶茶呜呜。”
说完，她眼尖瞥见里面还夹了几张白色的符，问：“那这白的是干嘛的？”
不知为何，梅宁一卡：“白的？怎么有白的？”
他一看，可不就是有！
他连忙抽出来，道：“这个没用。这个你用不上。”
见他十分排斥介绍白符，颜新连忙顺从道：“好好，那我就用其他的。”
边说，边整理，边面不改色藏了一张白符进去。
事已至此，一撕便知！
梅宁微微叹气：“其实你也不必做两份工。我帮你找的工作，多劳多得，有奖金。”
颜新齐好符纸，揣进兜里，感到前途一片光明，大眼闪闪道：“很多奖金吗？”
梅宁点头：“很多。”
颜新高兴得在床上打滚，嘻嘻哈哈一阵，忽然感觉手腕处神经一阵难以忍受的痛感，沿着经脉直抵心脏，疼得她整个人一抽。
但那疼痛极为短暂，她看了看外面的天，的确阴沉沉的，就没太在意。
梅宁却注意到她眉心一拧，循着她的眼神，抓住她的手，翻过手腕，撩起袖口，只见手腕一道骇人的伤疤显眼得令人心碎。
颜新抽回手，推开梅宁。
她心情不好，转身侧身趴在床上，用披风盖住脑袋。
她不高兴的时候总是这样，拿什么东西把脑袋一罩，就好像什么都不用面对了。
还可以哭，大哭特哭，也不会有人觉得她是个傻子，或者哭得碍眼。而且也没人那么没眼力见，在这时候来打扰她。
综上所述，盖住脑袋是一项一举多得的举措。
不过这次似乎有点不奏效了。
梅宁坐在床边，静静看了她片刻，忽然很轻——很轻地掀开了披风，而后他一愣。
被披风盖住的这个人闭着眼睛在流泪。
察觉到有人掀开披风，颜新睁开眼睛，和梅宁对视，那瞬间，无数的情绪纷涌而来，她一时理不清，在第一时间全都归于恼羞成怒，她猛然坐起来，哭着道：“你有没有礼貌啦？没人跟你说进门前要敲门，掀衣服前要问一声啊？”
而后，随着每一秒钟过去，那种纷涌而来的情绪才渐渐沉淀为层次分明的几道喜酸。
这么多年她都习惯蒙住脑袋哭，习惯了无人过问，习惯了不去绝望地发问：为什么没有人看见？我在哭啊，我在心碎，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哪怕顺手掀开我的外套，哪怕敷衍地随便关心一下子？
梅宁目光沉静，拇指拂了拂她脸颊的眼泪。
“你自.杀啊？”
颜新推开他的手：“你有病吧？你礼貌吗？张口就问别人这种问题？”
梅宁道：“我不是人。我没礼貌。”
想了想，他又觉得颜新的指责很没道理，道：“你昨天才在我山头上跳崖自.杀，我怎么就不能问了？”
颜新欲反驳而无话可说，于是选择继续指责：“你也太过分了，别人都哭了，你还在非要讲道理，讲道理有什么用？讲道理我就不倒霉了吗？你根本就没有同理心！”
梅宁笑了一下：“好吧。讲道理没用。那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颜新语气十分不善：“你命令我？”
梅宁从善如流：“你能不能跟我去一个地方呢？”
颜新：“好吧。”
颜新随着梅宁穿过长长的廊道，描金花纹的地板，高高的穹顶镶嵌着五色水晶花窗，折射出斑斓的光芒。
他走到一道鎏金大门前，大门随着他的到来自动缓缓打开，颜新跟着他走进去，惊呆了。
这是一个有中学时半个操场那么大的圆形大殿，镶嵌着钻石的穹顶五米高，沿着墙壁从地面到穹顶全是玉质横架，里面密密麻麻整齐地叠满了琳琅的布料，每一匹都如同她身上的披肩流光溢彩，惊艳非凡。
大殿中央有一圈偌大的展示柜，里面摆满了奇珍异宝，一切凡间最顶级的宝石放在其中也是泯然众石矣。
梅宁在神殿里翻箱倒柜，扯出一匹一匹又一匹的布料，丢给颜新：“这是织月锦，以月华织成，可盛夏生凉。这是流光缎，可雪地御寒。羽绣绸是上古凤凰羽丝绣成，浴火不朽……”
“哇，哇，哇……”
颜新哪顾得上什么布匹有什么功效，光是一匹匹至精至美、天上人间一寸难寻的布匹本身，已经让她瞠目结舌、震撼到流泪了。
关于那手上的疤，那就是昨日种种譬如残阳已死！
她看着翻找布料的梅宁，落泪感慨：“我去！梅宁你是盖茨比！”1
一匹一匹的华丽布料将她淹没，喜悦一冲到顶，她今天就是被这些布料压死！也是一只幸福鬼！
梅宁回到他身边，问：“你有什么喜欢的衣服样式吗？”
被幸福冲昏头脑的颜新这才反应过来：“你这是……你想用这些布料给我做衣服？”
梅宁点点头：“你不是缺衣服穿吗。这些布料放在这里也是空放着，你有用就给你做衣服好了。”
颜新想起刚才梅宁叫她来时，她那一副责问的态度，简直想“啪啪”扇自己两巴掌：“我真该死！梅宁你真是好人，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对我这么好哇呜呜呜呜……”
她抹了两把虚幻的眼泪，问：“可以做成哪种样式的衣服？”
梅宁道：“什么样都能做。我看最近天上流行上世纪西方的大裙子，你想要吗？”
颜新一想：“洛丽塔那种？”
梅宁略想一下，摇头道：“我不清楚。总之挺好看的。”
她连连点头，兴奋上头，哈哈笑着开玩笑道：“我要我要！我都要！我还要晚礼服，像公主一样华丽的那种！要镶宝石，挂珍珠，要金丝锁边！布料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梅宁认真记下，目光在她选的布料上停顿片刻，默默记下，她喜欢蓝色。随即点头：“好。”
颜新本来只是开玩笑随口一说，看见梅宁认真的神情惊呆了：“真能做啊？”
梅宁点头：“绣嬢嬢手艺很好的，什么都能做。”
他抱起颜新怀里的布匹，道：“你还需要哪些衣服，一道跟我说吧。”
怀抱一空的颜新顿时轻松不少，撸起袖子，露出月神令手串。
梅宁瞥见，又多看了几眼。
与此相距千里的婆娑山顶的洞穴深处，一个盘腿坐在石坐上的黑袍人睁开了眼睛。
黑色斗篷遮住了她半张脸，露出蜷曲的鬓角垂发。
她面前摆放了一个水晶球，水晶球内部已经两百年如一日地凝结着大雪的景象。
只是此刻，这景象有了些微的变化。
它微微闪烁了一下。
片刻，大雪如凌落的碎片散去，缓缓汇聚成一个人影，正眉眼含笑地握着一支笔，唰唰地边画边跟旁边的人讲话。
看不清旁边是谁，也看不清背景。只能看到一截模糊的衣袖，白色，布料在烛光下隐约可见流光溢彩的波光。
.
几天以后，颜新来到那个刻着“冥界”的石碑跟前时，沉默了很久。
“意思是我要去地府打工？”颜新问。
梅宁点点头：“我送你进去吧，我要迟到了。”
颜新两眼一黑：“你也要去打工？”
梅宁道：“是啊。上天宫办事。”
颜新昏头想到：我勒个双职工家庭。
她心如死灰地看着那个艳红渗人的“冥界”，古腔古调问：“此番我进去，可有还阳之日？”
梅宁道：“你就放心吧。按照人间的作息，朝九晚五，双休，不加班。你们人类时间下午五点，我在冥界门口引渡你还阳。”
说着，他双手结印，颜新看见他双手做出一连串繁琐漂亮的手势，紧接着感觉自己身轻如燕。
她低头一看，自己正倒在铺满枯枝败叶的泥土上，再定眼一看——
原来还有个自己，只是处于半透明状态。
她诧异得跳脚：“梅宁你对我做了什么！”
梅宁平静道：“我把你的灵魂调出来了。你等下。”
他在颜新眉心轻轻一点，一束白色的光芒从眉心扩散，半透明的颜新变成了实打实的实体。
颜新十分新奇地左右看看自己的身体，使劲捏了捏：“我去，灵魂也会被揪疼！”
梅宁：“……”
他施法打开冥界大门，界碑变成一道如同黑洞一般的漩涡，隐约可以看见地府热闹的景象。
颜新瞅见他那个繁复漂亮的结印手势，小小感叹了一下。
梅宁注意到她目光的停顿，本来已经结印完成，又虚晃了几个假把式。
其实用神力是不用这些的，法术才需要结印和念咒。
颜新沧桑地看着这个漩涡门，回想起前几天梅宁问她，就算出卖灵魂也愿意去上这个班吗？
她想不到啊，她哪能想到呢？
原来出卖灵魂是正儿八经字面意义上的出卖灵魂啊？
她有些悲伤地看着自己的躯体，心有戚戚道：“可是梅宁，你就把我的身体放在这吗？”
梅宁道：“不。我有用。”
颜新心生警惕：“你要对我的身体做什么！！”
梅宁道：“你还是先去找阎王吧。你要迟到了。”
注1：《了不起的盖茨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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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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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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