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葬仪行

“仙君这么说,可是折煞咱家了。”那高硕的内侍拿起瓷盅,面上挂笑道,“只是容咱家多嘴一句,四大宗门昔日盘根错节,仙君可莫要因一时念旧心软,辜负圣心。”

“李公公多虑了,何等人情,也抵不过圣上的厚恩呀。”宫粼神色浑不似作伪,展颜一笑,将内侍满腹的机锋都堵在了喉间。

枯枝婆娑,身后衣袂声窸窣,严禛斜斜掠了一眼,只见江阎站在石灯侧冲他招了招手。

“又是皇都来的阉人走狗?”江阎轻嗤一声,“不会真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吧。”

“口舌造业。”严禛敛眉冷声道,“更何况隔墙有耳,师尊如今已然屡受刁难,你别再给他徒增麻烦。”

江阎悻悻吐了吐舌头,拖长了腔调应道:“知道啦——”

“方才你去哪儿了?”严禛问。

一见他提起这茬,江阎立马又得意洋洋地嘴角露出坏笑:“师尊原本让我去把那阉人的雀舌换成高碎零料,你想,狗嘴能品出好茶吗?给他喝不是暴殄天物。”

严禛听出这远远没完:“原本?那后来呢?”

言谈间,堂前的锦衣内侍呷了口茶,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宫粼微敞的领口,在那段雪白的颈线流连片刻,方才咂咂嘴:“说起来,皇都盛传仙君的霜山养了不少蛇虫鼠蚁?” 他朝宫粼的方向倾了倾身,“圣上素来怜惜仙君病骨支离,这般乌七八糟的毒物,留在身边终是不妥,皇都亲贵近来时兴以活蛇浸酒,不如让咱家带走,也好全了这风雅之事?”

“李公公说笑了。”宫粼指尖轻搭在杯沿,感受到那道黏腻的视线,眼尾微弯,恍若未觉,"霜山这些小东西离了故土便郁郁寡欢,若是带到皇都,只怕反而坏了诸位贵人雅兴。"

内侍眯梢起眼,心道霜山山主这巴掌大的脸倒真是淡极生艳,难怪那道剿灭的旨意,圣上迟迟未下,他幽幽道:"仙君未免太过爱惜这些畜生了。"

"世间万物皆有灵性。"宫粼执起茶盏浅啜一口,"何况养久了,总归是舍不得的。"

垂花门下。

“听见了?”江阎一摊手,“原本就是想给他点颜色看看,非要自己找死,我只好在他衣服上撒了点曼陀罗粉喽。”

严禛压着眼皮用瞳仁瞟了下里头那位犹嫌命长的内侍,见他没出声,江阎以为严禛又是老样子,再怒气冲霄也从不越过雷池一步。

谁知严禛不声不响地收回目光,偏头淡淡说了句:“夜香木更好。”

江阎一怔。

曼陀罗至多招来四面八方的恼人蚊虫,夜香木却能诱出藏于花叶之下的毒蛇恶鼠。

恰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廊下传来。

任离步履匆匆,见二人都在,当即沉声道:“有个当涂城中的富家少爷登门拜访,称近来接连有幼童横死,他家中也祸事蹊跷,弟妹外出失踪,漏夜时刻寻到人时,内脏都被掏空了,尸首分离。”任离面露凝重顿了顿,“更离奇的是,就在前两日,他家中幸存的长姐也轰然病重。”

另外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陡然丧命的卖药郎。

严禛阔步上前:“他还说什么了?”

“我也正想追问。”任离无奈地叹了口气,“结果话还没说完,他就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江阎浓眉一跳:“有人追杀他?!”

“那倒不是。”任离摇头,“他是被师尊养的竹叶青吓晕了。”

严禛:“……”

江阎:“……”

“还有繁花林、雪山蝮、虎斑颈、红尾蚺,黑眉锦”,任离点兵点将,“白额喜子,飞鼠……”

“停。”严禛抬手打断他,“够了。”

不多时,凑在垂花门下的三人来到僻静厢房。

那位富家少爷名唤周榭,年岁跟严禛他们相差无几,醒来后惊魂未定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继续诉说:“在下家中世代行善,广积阴德,为禳灾祈福,家父如今还筹备了傩祭祈福,收留许多流亡孤儿充作侲子,谁知竟也遭此横祸……”说着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哽咽道,“弟妹死状凄惨,但家父为免节外生枝,影响傩祭大局,严令不得声张,可我唯恐下一个遭殃的就是长姐……”

说到此处,周榭猛地躬身长揖不起:“此番上山私自相求,实属走投无路,恳请仙君怜悯,千万救我全家性命!”

听完周榭声泪俱下地道出原委,厢房内陷入一霎那的哑然。

这时严禛忽然开口:“你说流亡孤儿……”说着他将一幅水墨画像示于周榭眼前,“见过这人吗?”

画中人正是沧浪城少主。

周榭的鬼哭狼嚎戛然而止,先是愣了愣,辨认片刻,忽然短促地抽了口气,连连点头:“……似乎是见过!”

*

血月高悬,一排金红的灯光摇曳在静默黑暗。

当涂周府门檐重重,楼阁交错,只是掌灯的烛火却不够亮堂,映在幽蓝的宽绰壁道,颇有些萤萤鬼火之风,四处可见丧事白幡。

“诸位这边请。”

接着朦胧的杳杳夜灯,引路的仆从暗自打量着葬仪行的这伙人。

当涂城中流言纷起,都道邪祟横行专害童男童女,一时间人心惶惶。

这会儿敢来引魂做法事,可是够稀罕的。

况且,打头手持青铜丧杖的葬仪师就够扎眼的,骨头皮肉都是其次,通身搭出的形貌瑰玮才最难得,他身侧随行四人,一名白衣渡魂童子,鬓边簪着单朵白绒花,一名手握柳枝引魂幡的起灵人,一名提着槐木箱的入殓师,末后跟着个身形肥硕,满面敷粉的“斋婆”,笨拙地抱着个香烛篮子,还未开口先挤出个滑稽的悲苦表情。

拐了个弯后,周榭摆摆手打发走仆从,拐了个弯,周榭摆摆手屏退左右仆从,目光掠过童子鬓边那抹素白,心下稍安。

当涂古俗,引魂童子必得容貌殊丽,鬓簪白花,姿容愈盛,愈能指引亡魂安稳渡河。

赏钱自然也越贵。

眼前这位没见过的小童子俨然有些漂亮得过头了。

众人沿僻静游廊徐行,一袭葬仪师黑衣的严禛问他:"怎么不见你父亲?"

周榭没忍住多瞄了几眼白衣童子,耳根微热,闻言忙敛目解释道:“家父在筹备傩祭,所以这会儿不在府里。”

扮作“斋婆”的麝管家哑着嗓子刚吐出“夫人”二字,周榭又熟能生巧地叹了口气:“我母亲身子一向不好,旧疾缠身,除了父亲从不见客,平日里府中事务,都是叔父操持。”

话音甫落,一道清冽的嗓音倏然响起。

“是他吗?”

周榭应声侧目,只见身着素白绸袍的小童子抬手指向游廊深处,平添几分不合年纪的诡谲。

不等周榭反应,严禛已先一步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灵堂烟雾缭绕,长明灯映得满室纸扎忽明忽暗。

棺椁旁静坐着一道守灵的身影。

听见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

生得倒是眉目清俊,只是面庞惨白得异于常人,连嘴唇也毫无血色,一双眼睛盛满哀戚透着挥之不去的阴郁鬼气。

周榭侧开脸,不敢去看那两口并排停放的小棺,上前轻轻唤了声:“叔父,葬仪行的人来给阿莹和阿蓝超度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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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葬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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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池焚粼
连载中云雨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