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还是机械地念完了最后一句台词，“……而且，就算是跟尸体近距离接触也会有感染的风险。”
鲜红的血色在衬衫上晕染开来，逐渐向地面流淌。
也许是今晚经历了太多变故，大脑开启了自动保护装置，阮元麻木地向劫匪的方向望去，眼神空洞。
听到就连死人也会把病传染给别人的劫匪立马缩回了驾驶舱，向头领报告了这一情况。
“算了，把他们扔下去吧。反正他们也活不了多久。”
多道舱门突然打开，不平衡的气压瞬间将靠近舱门的几人卷了出去。
外面刺骨的寒冷直击人的心脏，黑暗中好似潜伏毒蛇，仿佛会在不经意间要人性命。
在众多乘客还没做好选择之时，其他飞行器上的劫匪弃人弃货来到T-BX9-045。
随着劫匪聚集，他们喝止乱糟糟的场面，来到T-BX9-045的驾驶舱领取枪支，强硬地逼迫乘客下去。
子弹在狭小的空间中乱射，不少人被流弹击中受伤。
可能劫匪有乘坐这架飞行器逃离的想法，不想毁坏机舱，所以枪击并没有持续很久，点到为止。
可是乘客们还是被吓得够呛。
有人在等会死和立即死之间果断地选择了等会死，向着舱门的方向涌出去。
有的人并不想踏足这片未经开发的可怕土地，但却被汹涌的人流裹挟着挤了下去。
有人留在原地迟疑不动，却被劫匪强硬地踹了下去。
……
总之，他们残暴地将人群像赶牲口一样赶走，占领了这艘飞行器。
阮元随着人群着陆，下面的情况并不比上面强。
很多人逃得急，没有带上随座的氧气设备。
就算带上了氧气设备，经历刚才那么一遭，剩下的氧气也不多了。
人太多了，拥挤踩踏很难避免。
有人站出来维系秩序，可惜收效甚微。
人们慌不择路，有的甚至开始抢夺氧气。
阮元担忧地向身后看了一眼。
这时，他发现舱门有关闭的趋势。
可还没等他做什么，就被身后冲过来的人给撞到在地。
飞行器引擎启动的声音震耳欲聋，靠近的人都不禁捂住耳朵，头痛欲裂。
就在舱门关闭、即将起飞的最后一刻，一团影子从半空中跌落，哐的一下凿在地上。
声音被引擎声淹没。
飞行器启动了。
阮元踉跄地往回跑，他已经没力气了，氧气也剩的不多，最后扑倒在地。
“你没带氧气装置？”他急切地问。
过了许久，对面回答，“带了。”
“那就好。”
“不是让你跑远点吗？”
阮元瘫在地上擦汗，“我倒是想，你不也知道就我那速度，体测从来都没合格过。哎，你干嘛呢？”
“掰断他的手和腿，限制行动。”赵知返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没办法，谁叫我手上没有绳子，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阮元向四周看了看，发现附近已经没人后，蹒跚向前，踹了地上那人两脚。
“你的伤不要紧吗？”
赵知返扯着自己的衣领子往里看，不禁啧了一声，“算是没事吧。”
他从怀里拿出小氧气瓶，吸了两口。又把另一个备用的氧气导管塞到地上那人的嘴里。这个星球的空气有些稀薄，而且这里的空气也不知道含不含有毒气体。
赵知返向刚才飞行器停靠的位置走了走，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找到了定位发射器。
“幸好没有摔坏。”这是他在从货舱通风口附近的检修暗门扔出来的。
阮元从口袋里掏出东西，递给赵知返。
“我刚才翻到这个，你什么时候塞给我的？”
赵知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我们也过去吧。”
两人向人群方向看去，那边已经完成了接洽。
原来是其他飞行器里的幸存者打开舱门，接纳人群，展开急救。
因为这批乘客的特殊性，其中不乏专业的医生团队，所以急救展开的井然有序。
“我太冷了。”阮元哆嗦着说。肾上腺素飙升的时候倒没觉得冷，现在安全了才发现这鬼地方真是天寒地冻，都快给他冻出尿来了。
赵知返抓住地上那人的胳膊，示意阮元抓另一只。
两个人合力拖着这个人向其他飞行器的方向走去。
急救人员带着氧气瓶和担架在这片区域穿梭，主要救助的是那些缺少氧气、被流弹所伤还有在踩踏中受伤的人。
其中最多的还是缺氧患者，他们面色发紫，四肢无力，几乎瘫在原地无法动弹。
而且飞行器的突然起飞让他们没有准备，不少人都被巨大的声响伤到耳膜，有的人耳朵甚至在渗血。
就连阮元这种在飞行器起飞时已经跑出去很远的人，现在耳膜还隐隐作痛，说话要用喊的。
劫匪在给T-BX9-045飞行器补充燃料的时候将其他飞行器移动到近处，所以实际上他们从空地到飞行器并没有耗费多久。
可是刺骨的寒气却让所有人都有一种度日如年的错觉。
剩余的飞行器备用氧气和能源也即将殆尽，人们几乎都缩在舱内瑟瑟发抖。
外头的空地很快就没人了，只留下杂乱无章的脚印，在飞行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瘆人。
伤员被移动到中央，幸好他们还有一些医疗设备，可以给伤员进行简单的治疗。
没有受伤的人纷纷在各个飞行器里搜罗信号发射器，把他们聚在一起发射信号。
赵知返和阮元把他们手里的这个伤员扔在角落里，人还昏迷着，他们没有要救治对方的想法。
一名医生看到他们后走过来询问情况。
阮元认出了这个人，他就是喊着“又多了几名感染者”的那个人。
医生说他名叫萧涑。
原来那时候他明白了他们的意图，所以故意这么说的。
“别担心，根本就没什么感染者，我知道那种病不是通过简单的接触就能确诊的，所以就猜到了你们的用意。”
萧涑也问起赵知返的伤。
赵知返以穿了防弹衣的理由搪塞过去。
萧涑临走前看了角落里昏迷那人一眼，但是他什么都没说，默默离开了。
“救援什么时候来啊，再不来就被冻死了。”阮元喃喃自语。
发射器的信号被地面控制站接收到了。
得到这个消息，航空公司中央大厅的众人精神一振，燃起希望。
救援队也立马朝信号来源方向赶去。
未知总是令人恐惧的。
被困者和外界无法建立联系，不知道搜救队正在赶往救援的路上，但凡一点“搜救队没有收到信号”的想法都会在心底惊起轩然大|波。
恐惧像一场瘟疫在人群中蔓延。
受伤者哀嚎着，似乎在替所有被困者悲鸣。
温度越来越低，飞行器剩余的电量无法供应医疗设备和温度控制器同时工作。
时不时传来氧气用量不足的提示音，像一把利刃截断啜泣声，又惊起不甘的呜咽。
这场劫道风波最初发生时是如此地戏剧化，而它的结尾仍是戏剧化地发生了——在他们即将油尽灯枯时，救援队终于到达了。
第一支救援队到达后立马发回消息，不久后，后续的救援队伍也蜂拥而至。
伤员被安顿好，第一批撤离。
当所有人被带回比尔姆时，高悬的灯塔最后一抹余晖仍在平静地照耀在这片逐渐走向失序的土地上。
昏黄，落寞。
给人会心一击。
然而现场的忙碌却又给这场人为的事故带去别致的“热闹”，让人无法确信这个人心低迷的星系未来是否已经没有机会走出诸神的黄昏，复苏新的世界。
“那个人是劫匪之一？”傅成颖接见赵知返后问他。
那个人就是对着赵知返开枪的人。在他们将乘客赶出时，他再次趁乱藏进货舱，丢出了信号发射器。本想着从检修门出逃，没想到竟然有人进入货舱检查。
他当机立断，偷袭对方，锁住脖子，把人勒晕，并把对方当肉垫，从通风管道跳了下去。
摔下来之后才看清这人的脸，嘿，还是个熟人。
“没错。等待救援的时候我问了其他几架飞行器的乘客，所以当时的情况是每架飞行器上大概有两三个劫匪，机长可能被控制了，全部昏迷并被反锁在驾驶舱中。”他把当时的情况事无巨细复述一遍。
“乘客中也许还有未被发现的内应。”他提出怀疑，“驾驶舱里并没有机舱内部的监控录像，只有靠近舱门的位置有监控大屏。所以理论上进入驾驶舱的劫匪没办法在第一时间了解舱内人员的动向。但是，当我们假称有人患病后，劫匪却很快就知情。”除非有人混在乘客里给劫匪报信。
傅成颖扫了一眼桌面上的乘客清单，记下这件事。
“还有，我在被劫匪开走的T-BX9-045发现了这个。”他把从集装箱里拿到的那包东西交给傅成颖。“包装挺奇特，有点像毒|品。”
他着重描述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装。在场也有常年和缉毒队伍合作的人，一听就听出了门道。
“那些都是避免毒|品经过安检被查的方法。”
这包东西被拿去检验。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T-BX9-045的副机长被扔出了驾驶舱，还处在昏迷中，而正机长可能被带走了。劫匪在闯进驾驶舱时，手上并没有带着任何武器。但是，他们打开舱门出来威胁乘客时，手上却多了一把枪。”他点到为止，其他人也听明白了意思。
枪支这种东西还是很难被带上飞行器的，乘客会经过周密的安检，但是机长却不会。
T-BX9-045的正机长，很值得怀疑啊。
就在赵知返被带去录口供的同时，潜逃的劫匪那边也发生了事故。
他们在起飞一会后才发现有人失踪了。
可是已经在逃亡路上，容不得他们去找人。
又没过一会，全机警报竟然响了起来。
他们再次搜索整个机舱，终于在货舱里发现了一个简易的着火装置。
那是铝箔包裹着纸巾和电池，底层又铺了湿巾，纸屑散落一地。是电池短路后引燃了纸巾，烘干湿巾后逐渐蔓延，产生的烟雾触发了货舱烟雾探测器，最后激活全机警报系统。
其实赵知返最初弄这个小装置的时候也没想过要成功，谁知道那时手气那么好，一摸一个准。
劫匪手忙脚乱地解除警报，并对做出这一切的人深恶痛绝。
救援成功后，几架飞行器也被运回到比尔姆。
陈院士亲自带人检查，终于发现了犯罪团伙使用的手段。
原来他们在飞行器的惯性导航系统中植入了扰动器，对陀螺仪的激光束进行相位干扰，导致系统出现累计误差，虽偏航却并未触发警报，这是属于欺骗式干扰。
同时，他们还安装了伪卫星发射器，发射与真实卫星同步的欺骗信号，提前预测并复制星历数据，又在飞行数据记录仪和通信管理单元之间植入篡改后的数据流，对原始导航数据进行加密，把生成的一系列假数据发送到航空公司的监控中心。
这场事故还是被极力瞒下了。否则将会给本就深陷危机的比尔姆星系雪上加霜。
事故带来的后果就是S1-045航道被暂时关停了。
赵知返录完口供已经很晚了，他没有住在警方提供的休息站。至于阮元，他把人丢在自己以前在比尔姆的住所，然后就匆匆赶往宁朗州。
胸膛上的弹孔虽然已经堵住了，可是红色的血液还是从弹孔边缘渗出。
他摸了一把洇透衬衫的血液，凑到鼻子下闻了闻。
是……铁锈的味道。
也是血液的味道。
[橘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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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chapter 203 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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