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川一夜没怎么睡着。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把陈小幺叫醒了,两人一块儿下了山。
下山时,梁川脸色不怎么好看。
陈小幺本就怕他,昨晚睡觉时,也是无心之举,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只晓得明明睡前还离他远远儿的,醒来的时候却是靠在人家肩膀上。
这人长得高大魁梧,浑身都硬邦邦的,比没铺褥子的板床还硬。怪不得自己的脸蛋被硌的生疼。
当下便吓得要死,一弹差点弹出五里地。
此刻又见梁川硬着一张脸,心下愈发惶恐,一句话也不敢说。
梁川走的很快,陈小幺跟在后头一路小跑。
可这山路,梁川熟悉,陈小幺却是昨天才头一次上来。
天还暗着,林子里七弯八绕,还有树枝藤蔓歪七八扭的倒在地上,根本看不清。
陈小幺生怕自己被落下,一颗心提着,急急的看着梁川的背影,结果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立时摔了一跤。
带刺的荆棘刮得他小腿生疼。
他张了张嘴:“梁……”
可是想起方才梁川的脸色,陈小幺又不敢叫了,硬生生把话头憋了回去。
只好吸着鼻子,自己小心翼翼的将腿往外挪。
梁川个高腿长,走的忒也快,陈小幺再一抬头,他人影就不见了。
-
梁川是过了会儿,才发觉身后人没了。
也不知是不是昨晚睡的不足的缘故,他心下莫名有些烦躁之意。
陈小幺靠他近一些,那股躁意便愈甚。
如若不是这样,以他平日里的警觉,不至于人没了这么久,才将将发觉。
梁川回身望着来时的路,略略想了一会儿,又原路折回去了。
走了半里地,在一颗大树底下见着了陈小幺。
陈小幺正席地而坐,一条小腿翘在膝上,露出比脸还要白上一点儿的小腿皮肤。
上头一抹血色十分显眼,想来是在哪里跌了一跤。
他正扯着一条不知从哪里撕下来的碎布条,笨手笨脚的给自己包扎。
手实在是笨,包的歪歪扭扭,丑极了。
陈小幺听到脚步声,抬起眼,一双大眼睛湿而红,好像是哭过了。
他见是梁川折返而来,不由更急,慌慌张张打了个更丑的结,扶着树干就要站起身来。
梁川也没有要帮他的意思,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人慢吞吞的跟上来了,转身便走。
不过好歹是没再跟方才似的那么快。
但那人大约是因为刚伤了腿,又怕再跌倒,动作比刚刚还慢。
梁川顿住步子,抬眼看了看天边,想,要等他这么磨磨蹭蹭,要下山,非得捱到大中午不可。
干脆转身,两步上前,拎小鸡崽儿似的,把人拎到了自己背上。
“搂紧。”他说。
陈小幺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敢吸了吸鼻子,颤颤巍巍的揪住青年的衣领子。
背上的人僵着身体,连呼吸也放得轻轻的。
梁川能感觉到少年的小腹都在微微颤抖,缩的紧紧的,像要努力把身体蜷缩起来,不敢挨到他身体的一寸。
梁川有些无奈。
他想到昨晚,这人分明晚上还敢凑过来挨着人睡,到了白天,胆子又比谁都小。
-
走了半个多时辰,再走回村里,等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梁家是个用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子,还没住上青砖大瓦房。
院子里头是土屋三间,中间的是堂屋,右边那间小的睡梁川梁田两兄弟,左边那个大的则被隔成两块,一边儿睡梁老汉跟刘美花,一边儿睡梁小妹。
梁川进院子的时候,刘美花已经起来了,正站在鸡笼前面,拿着个簸箕,捻着里头的草籽喂鸡。
见继子回来,便抬头从笼子上头瞥了他一眼。
刘美花也没问他咋一晚上没回来,知道多半是在山上。
只是梁川推门进去,刘美花还是眼尖看到了继子手上的血迹,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问:“手上咋弄的?”
这话倒不是说有多关心他的安危。
打猎好歹是个有危险的活计,早些年的时候,梁川年龄还不大,偶尔遇到什么体型大些的猎物,是会受点小伤。
所以她瞧见梁川手上的血迹,就以为今天也打到了什么好东西。
梁川怔了一怔,垂眼看去。
右手掌心上,的确有一道挺明显的血痕。是昨天晚上,他自个儿拿匕首划的。
因为当时没觉得有多疼,觉得应当划得不深,此刻看,那伤口分明有个一寸来长,皮肉外翻,又因为昨天夜里又是拔毛又是烤鸡,上头已经沾了些草木灰。
看着是有点渗人。
不过梁川却是在想别的。他想起为什么给自己来这么一刀,自然也就想起源头那人。
“没。”梁川把手心合上,没再让那块儿露出来,“娘我进屋了。”
“哎!”
一会儿仍旧是要去田里,接着翻土。
梁川进屋洗了把脸,唏哩呼噜喝了碗稀粥,背上背篓准备下田了。
被刘美花叫住,拐弯抹角问了几句话,还是昨天打猎的事情。
这一两年,梁川本事见长,打到好东西的次数也变多了,一个月去一回镇里,积攒的山货加在一起,可以卖好些银钱。
两亩田根本不够全家五口人吃的,梁川的那些钱,一部分挪出来补贴家用,买肉买蛋,另一部分,则是他自己存着,也不知存了多少。
但刘美花寻思着,总该是有不少了。要是这小子藏了心思,打到了什么好的没给家里说,那更是不得了。
这不,问清了昨天的确是啥东西都没打着,而不是打着了被梁川自个儿藏着了,才放了心。
又唉声叹气,念叨了几句他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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