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张决明将其他四圣物的事简单说了说,包括周启尊是怎么卷进来的。
只是说到麒麟血时,他依旧含糊其辞:“麒麟血多年前就现世了,阎罗殿没拿到。”
“多少年?”郭青璇问。
张决明顿了顿:“八......九年吧。”
周启尊摸了摸下巴上毛剌剌的胡茬,余光瞥过张决明。
郭青璇觉得蹊跷:“按理说,五圣物属五行,相生相连,麒麟血现世,其他四件圣物也应接连出现。”
郭青璇:“赶尸族的上任当家是四年前出的意外,东阳也是四年前失踪的。这么说,无明台最起码立了四年。”
“千百阴魂,一千多个日夜,暗无天日......”张决明沉声说。
桌上沉默了一会儿,郭青璇才继续说:“五圣物既然早有下落,赤金令和龙涎珠却都在今年前后出现,时间相隔这么近,这是为什么?”
“唔......”周启尊插一句,“我觉得可能有两个原因。”
“什么原因?”林眷问。
周启尊:“一,有什么时机成熟了,比如凶爪之前说过,他找到了点燃无名灯的最后一道魂火,就是决明的挞罚。”
“二,他这么做,是为了最终的目的,他还有阴谋,这一定和无名灯结出的魂魄碎片脱不了干系。还有一点,如果不是我太敏感,太自以为是的话,他这么做,是想把我卷进来。”
周启尊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掠过:“想得更深些,他是要把在坐的所有人卷进来。毕竟我们都陷在他的圈套里,而且,‘我们’应该不仅仅只代表个人。”
周启尊:“我,周家。林眷,赶尸族。郭青璇,龙族。至于决明......”
“是阎罗殿,九幽门。”郭青璇大骇。
这话一出,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冻上了。
张决明尤记得,小台山上灭杀徐春萍的时候,她曾说:“你们都有罪,都该死,都别想好过。”
当时他只当是徐春萍发疯魔怔的妄语,没成想,这“你们”的背后,居然有这么大的阴谋,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郭小彤不明白事情有多可怕,但也从大家的反应看出了严重性,只是眼下这气氛,太紧绷了。
小兔子不谙世事,天真活泼,郭小彤实在受不来这些人的严肃,她抖了抖耳朵,竟不合时宜地夸了句周启尊:“本来以为你是个凡人,没什么本事,没想到你这么聪明啊。”
众人:“......”
郭青璇无奈地看了小彤一眼,眼神里有些嗔怪的意思。
周启尊顿了顿,最终还是扑哧一声乐了,他厚颜无耻地接茬:“对,我就是这么聪明。”
周启尊一句话,算是给空气缓活了。林眷和郭青璇都放松了些。
“眼下也不必担心太多了,管他什么阴谋,龙潭虎穴也无所谓,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一只爪子不成?”郭青璇笑了下。
“对,更何况还有山鬼大人在呢,大人的挞罚可不是吃素的!”林眷也跟着喊上。
张决明浅浅地笑起来,周启尊能看出来,他紧绷的神经并没有丁点儿放松。
周启尊默了默,凑近张决明,小声和他咬耳朵:“放心,我会听你的话,我保证。”
张决明梗着脖子,点了下头。周启尊专门注意到,张决明的耳垂有滴滴泛红。淡淡的粉红。
“哎,对了,哥,你是叫周......周启尊?”林眷转脸问周启尊,“我们之前是在火车上见过吧?来吉首的火车,你是不是坐在我旁边啊?”
“是啊。”周启尊笑了,“你还记得我呢?”
周启尊:“我记得你,大风衣配草鞋,过目不忘。”
“这......我们阴人习惯这么装扮,我还......”林眷很不好意思,手指尖抠抠后脑勺“我还长得丑,当然要把脸遮一遮。”
林眷:“那什么,周大哥......我能叫你周大哥吧?我也记得你。你是个好人,暖男。我看见你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一个陌生老奶奶盖着。”
周启尊寻思了下,对火车上那老太太还有些印象,他乐了:“不大的事儿,奶奶还给我小酥饼吃呢。”
“那还是不一样的。”林眷猫着后背,瘦丫丫一只小少年,“这世界上善人还是少。”
周启尊望向林眷,心想这孩子小时候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吃了那么多苦头,才遇见一个林棕柏。现在林棕柏又没了。
多可怜。满地的可怜人,活在一片天底下。
“唔......周启尊......”林眷絮叨上,“不过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好像在哪听到过。”
“我这名字虽然不算常见,但又不是什么稀罕名,保不准有重名的,你以前听过呢。”周启尊挑了满桌最大的一块瘦肉,用筷子夹起来,扔进饭盒左边。
他用胳膊肘戳了一下张决明:“你多吃点。这一晚上光顾着说话,你都没怎么吃。”
周启尊:“右边的饭快被我吃完了,你左边的还没动几口呢。”
张决明顿了顿,小幅度地点了下头,开始动筷子吃饭。
瘦肉,大米饭,满满塞一嘴,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周启尊看着稀奇,就想多看两眼。奈何他这两束目光太近了,张决明被晃得不好意思抬头。
“啊!我想起来了!是大人!”林眷个缺心眼的忽然嚎了一声。
“什么?”周启尊转眼问林眷。
林眷差点心直口快就要秃噜出去——他曾追着张决明去山头,两人遇见穷奇那晚,张决明昏迷时陷进梦魇,那嘴里一个劲儿念叨的不就是“周启尊”这个名字嘛!
这时张决明忽然抬头,凉飕飕地朝林眷射去一眼。林眷挨这记冷箭,勉强地吞下口唾沫,咕哚嘴:“我......我之前好像听大人提起过你,所以对周大哥的名字有点熟悉。”
“哦,这样啊。”周启尊点了点头,并没有多在意。
林眷舒了口气,莫名其妙地感觉自己好像死里逃生了一回合,刚保住小命似的。
他悄摸悄去看张决明,就见张决明在低着头吃饭,细嚼慢咽,面无表情。
咦?难道刚才瞪他的不是山鬼大人?
林眷那二糊糊的小脑瓜子开始瞎琢磨了——唔,如果“周启尊”是周大哥,那......周大哥不就是大人的心上人?
不对,还有长生铃,长生铃里的魂魄又是谁?
“哎呦......”小腿肚子突然被蹬一脚,林眷差点咬了舌头。他抬头瞪眼,就见郭小彤朝他乐得一脸鸡贼,不,兔贼......
郭小彤朝他拌了个鬼脸,摆口型:“璇姐说,脑子笨,眼也瞎,就别琢磨。”
林眷:“......”
再看小彤身边的郭青璇,人该吃吃该喝喝,哪像有话骂自己的模样。
成!他堂堂赶尸族当家,不跟只母兔崽子一般见识!林眷用筷子掘起一团大米饭,瞪着白花花的米,心想:“这是红烧兔头。”
“林眷和郭小彤到底是年纪小,年轻人,活泛,再难过的事,难过完了,也能很快过去。”
吃完饭,大家各回各屋,剩下周启尊和张决明,收拾残羹冷炙。
张决明拎着块抹布,拾掇搁地上倒扣的那盒米饭,接话:“林眷才十七岁,正是活泼的年纪。不过他受过很多苦,要不是先前林大当家照顾得好,他也难有这种性格。”
“也是。”周启尊点点头,给手上的食品袋子扔到门口,扭脸瞧张决明。
他眯起眼睛,心想——张决明虽年长林眷几岁,但也差不了太多。十七八和二十出头,一样都是毛小子。可张决明和林眷的性子完全不同。
张决明身上,除了偶尔面对自己的羞臊外,几乎找不到年轻人的特点。他冷静,沉稳,受了伤也不喊疼,不吭声,不仅不轻飘,反倒给别人安全感。
张决明断然是没有“林棕柏”照顾的,在十八层地狱下,那阴风鬼叫的冥渊里,他又经历过什么?
“倒是小彤。”张决明淡淡地笑了下,“从妖的年龄看,她的确还小,郭青璇又待她好,处处保护她,她自然天真无邪。”
周启尊眨了眨眼睛,突然来了兴致,他问:“从妖的年龄看还小,是有多小?”
“嗯......我看她的修为,大概二三百岁吧。”张决明说,“妖和精怪,少说也能活个几千年。”
周启尊:“......”
郭小彤在他眼里还是个黄毛丫头蛋儿,能喊他叔叔了,可实际上,那原来是只祖宗兔奶奶。
周启尊抽了下嘴角,艰难地说:“还真是人妖殊途。”
他话一出,张决明手一抖,抹布掉了,刚擦好的一团大米粒又落去地上——是啊,人妖殊途,人鬼也殊途。
周启尊观察着张决明的反应:“不过你......”
“我是半个山鬼。”张决明一句话出口,自己都傻了。他无端说这个做什么?半个山鬼就不是鬼了?半个山鬼......半个山鬼,就能和人在一起了?
怪物。痴心妄想,死有余辜。
“嗯,半个山鬼,半个山鬼......打个折,能活个千八百岁?”周启尊问。
“应该......不能。”张决明抬不起头,说,“我承了母亲山鬼的血脉,的确有很强的自愈能力,和常人相比,不容易生病,受了伤也好得很快。但我跟你说过的,我始终是**凡胎。”
“寿命上......顶多......”张决明越说声越小,“顶多,比普通人多活个十年二十年的......”
“哦。这样啊。”周启尊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我比你大十岁,再饶十年......二十年吧,一共三十年。”周启尊慢慢地说,“按大部分人活到八十岁算,也不是没有活到一百一的。”
周启尊笑开:“我看我身体素质这么好,活到一百二都不成问题。”
周启尊故意啧一声:“半个山鬼果然和正宗妖魔鬼怪不能比,也就那么回事。”
他望着张决明:“我们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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