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回忆(一)

门官们手中是一把锋利的枪尖,寒光逼人,足以穿透铁甲。梁惟单挑门官,这一场挑衅的单挑,引来蔺宴楷的注意。门官的枪法见拙,枪尖之下,横生一抹牙刃,弯如新月的脸庞。梁惟既劈又砍又钩,无穷野蛮。只是,嚣张了五六招,她便被掼下地来,一生没有这么丢脸,丢得这么难堪,难堪得这么彻底。

守门官绰起一枪,劈头下去。蔺宴楷想都没想,就把枣阳槊丢了过去。他连眉毛也没有一丝颤动,只是不经意撬开了她的头巾时怔了怔:“你是宫娥?”蔺宴楷在守门官前护下梁惟,他那“公主所在,虽千万人阻他,他也往矣”的气势,俘获梁惟的心。梁惟喜欢上了他。

然而,英雄救美,美女动情,也得看场合。若是蔺宴楷在菜市场,拦他的是菜场大妈大爷,就不会是刁蛮公主。公主就不会动心得这么厉害,那些守门官倒成了红绳。那些生活优渥的姑娘,她们的择婿之道越选越宽,越选越野,越选越孤。

她的步摇被蔺宴楷手中的枣阳槊隔开到几步之外。他骑马过去,微微探身,枣阳槊一勾,勾起坠地的七宝攒星步摇冠,回手一掷便堪堪钉在梁惟的头上,声音没什么起伏:“你的帽子。”

狂风在宫门前肆虐呼啸,发出阵阵嘶吼,似要将这巍峨的宫门都撼动。蔺宴楷骑着黑色战马,风驰电掣般闯入梁惟的视线。他身着黑色布衣,衣袂在狂风中烈烈作响,手中长槊挥舞间,动作果断精准,每一次挥动都带着千钧之力。他的目光穿透层层风幕,直直落在梁惟身后那一簇匆忙赶来的禁军身上,眼神中透着无畏与坚毅。而梁惟,唇角微微上扬,一双笑眼里却只有蔺宴楷一人,周遭的混乱与喧嚣仿若都成了无声的背景。梁惟望着眼前的他,心中不禁感叹,这可不就是她一直以来心心念念、心目中的明朗少年吗?可这样的他,却来自遥远的远方,带着远方的神秘与不羁,就这般毫无征兆地闯进了她的生命。

然而,自古马递从来不会有好的下场,且只会有坏的命运,只看这坏的命运来的是不是时候。最难的不是坏运气上门,而是坏运气接二连三的光顾。蔺宴楷救下梁惟,好像用光了他此生的好运,自此厄运不断挠来。

梁康站在落日堡的城墙上,望着远处蜀军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心中满是懊悔与不甘。军师的计策本是为了扭转战局,却没想到濊貊族人虽勇猛,却因不谙战事,反被蜀军利用地形优势,一举击溃。梁国大军全军覆没,梁康身负重伤,狼狈逃回边城。

消息传回王宫,梁惟的心如坠冰窟。她从未想过,那个总是意气风发的弟弟,竟会败得如此惨烈。更让她心痛的是,送信的驿卒蔺宴楷因传递战败的消息,被关进了圜土,受尽酷刑。梁惟知道,蔺宴楷是无辜的,他只是尽职尽责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她不能让他在乱葬岗中自生自灭。

梁惟的眼眶湿润,手中紧攥着梁康写来的平安信,字迹虽清晰,却掩盖不住战败的阴影。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亲自去救蔺宴楷。她带上伤药,趁着夜色溜出王宫,直奔乱葬岗。

乱葬岗,这个名字足以让人闻风丧胆。高台上燃烧的火光如同地狱的刀舌,舔舐着每一个靠近的灵魂。空气中弥漫着腐臭与血腥,像连呼吸都成了一种折磨。梁惟爬过长长的鼠道,手中的烛火微弱得几乎要被黑暗吞噬。她的手掌被粗糙的地面磨出了血口,但她顾不上疼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救出蔺宴楷。

乱葬岗,死寂如坟。

高台上的火焰舔舐着漆黑的夜空,像一把把锋利的刀舌,割裂着人的心神。空气中弥漫着腐臭与血腥,像连呼吸都成了一种酷刑。囚犯们的惨叫声早已消散,只剩下断骨与血肉的残骸,散落在冰冷的石地上,无声地诉说着他们的痛苦。

梁惟爬过狭窄的鼠道,手中的烛火微弱得几乎要被黑暗吞噬。沙粒钻进她的眼睛,刺痛得让她几乎睁不开眼,但她顾不上擦拭,只是咬紧牙关,继续向前爬行。她的手掌早已被粗糙的地面磨得血肉模糊,身后拖出两道长长的血痕,像一条蜿蜒的蛇,记录着她的挣扎与坚持。

阴暗潮湿的鼠洞里,灰尘与腐臭的空气肆意钻进她的鼻腔,呛得她几乎窒息。她咬着唇,舌尖尝到一丝血腥味,却依然不肯停下。她的怀里紧紧护着那包伤药,像那是她唯一的希望。

她知道,蔺宴楷就在前方,在那个被剥夺了自由与尊严的地狱里,等待着她的救赎。

四周的声音杂乱无章,像是无数冤魂的低语,又像是厉鬼的嘲笑,令人毛骨悚然。她的心跳如鼓,却依然凭着执着的信念,一寸一寸地向前挖着通道。她挖歪过,挖到过臭水沟,甚至差点迷失在无尽的黑暗中,但她总能摸回正途,继续向前。

暗墙的冰冷透过她的指尖渗入骨髓,那种刺骨的寒意让她几乎忍不住要呕吐。可她不能停,她知道,只要停下,蔺宴楷就会永远沉沦在这片地狱中。

终于,她挖到了一个陈年血污的洞口。墙上斑驳的缝隙中混杂着霉味与血腥,像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她忍着恶心,继续向前爬去。脚下的骷髅头被她踩得粉碎,黝黑的鼠尾从她脚边掠过,她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那些昔年的旧骨在角落里铺成一片阴影,轻轻一碰,便碎成粉末。梁惟徒手爬过这片堆满尸骨与兽骨的空间,按理说,命运早已将她逼入绝境。可她偏偏不信,她要在绝望中挖出一丝希望,哪怕这希望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她的执着凝固了她的思维,她甚至忘了自己为何如此拼命。或许,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让那个从未见过她的男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片地狱中。

在这条通往牢房的路上,她像一只渴水的乌鸦,坚定不移地寻找着心中的光。被高墙环绕的乱葬岗,一旦踏入,便再难离开。可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一定要走到底。

终于,当她挖到第六百八十一条通道时,她找到了他。

蔺宴楷伏在地上,浑身是血,气息微弱。梁惟扑到他身边,用袖子轻轻擦拭他脸上的血迹。她的手指颤抖着,触碰到他断眉下的血眼,触碰到他骨可见血的身躯。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紧紧搂住他的脑袋,将他拥入怀中,哽咽着唤他的名字:“蔺宴楷。”

蔺宴楷微微动了动,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存在。

梁惟紧紧搂住他,泪水无声地滑落。她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他的脸上,与他的血迹混在一起。她知道,自己来得太迟了,可她绝不会放弃。

她要把他救出这片地狱,哪怕付出一切代价。

驿卒蔺宴楷,骑过烈马,躲过山匪,历经生死,练就了一身野外求生的本领。他曾在风雨中疾驰,在山野间穿梭,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却总能化险为夷。然而,这一次,他的命运似乎悬于一线。

梁惟在乱葬岗中找到他时,他的身体已冰冷如霜,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她跪在他身旁,双手颤抖着将他搂入怀中。她的指尖触到他身上的伤痕,心中像被千斤重锤狠狠击中。她抱得那样紧,像只要稍一松手,他就会从她的生命中彻底消失。

突然,蔺宴楷的身体微微抽动了一下,许是她抱得太用力,弄疼了他。梁惟的胸腔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秤砣压住,呼吸变得艰难。泪水无声地从她的眼眶中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混合着鼻涕和脸上的血迹,滴在他的衣襟上。她的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悔恨与痛苦:“对不起……我来得这样迟。”

乱葬岗中,阴风阵阵,鬼魅般的影子在四周游荡,像在嘲笑着她的无助与绝望。梁惟却浑然不觉,她的眼中只有蔺宴楷。她是梁国最尊贵的长公主,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刻却跪在这荒凉的坟地中,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驿卒,泪如雨下。

她的泪水止不住地流淌,像要将这些年压抑的情感全部倾泻而出。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神情,既是悲痛,又是释然,像在笑自己曾经的骄傲与无知,又像在哭命运的无情与残酷。

梁惟救下了蔺宴楷,却不知这一救,是否真的能改变什么。她的泪水滴在他的脸上,像在为他注入一丝生机。她的怀抱,成了他最后的依靠,而她,也在这片乱葬岗中,找到了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情感。

她背起蔺宴楷,艰难地爬出乱葬岗,拼尽全力做出木筏,拖他上木筏,拖到猫头河畔的一座荒店。

梁惟小时候学过一些医术,虽然不足以应对如此严重的伤势,但她拼尽全力,终于让蔺宴楷的伤势有所好转。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让他们轻易逃脱。那天晚上,蔺宴楷的旧伤突然复发,浑身冰冷,无论梁惟如何努力,都无法让他暖和起来。

情急之下,梁惟决定尝试话本中记载的疗法。她将蔺宴楷泡进药桶,随后脱下自己的衣服,跳进桶中,紧紧抱住他,试图用自己的体温为他驱寒。蔺宴楷在昏沉中感受到她的温暖,却在她靠近时猛然惊醒,推开她,蒙住自己的眼睛,低声道:“姑娘,你不必如此。”

梁惟心中一颤,却依然坚定。她在他后背轻轻划下一句话:“你若介怀,就娶了我。”她并非不知羞耻,只是执着地认为,只要能救他,付出任何代价都值得。

蔺宴楷的病情并未因此好转,反而因感冒加剧,终日昏睡。废店的药物已经用尽,梁惟不得不带着他翻越猫头山,前往市中心的医馆。她背着蔺宴楷,骑着乌行雪,在风雪中艰难前行。两天两夜的不眠不休,终于让她筋疲力尽地抵达了小镇上的医馆。

蔺宴楷依旧昏睡不醒,梁惟的手已经冻得僵硬,几乎无法松开缰绳。她将他交给医馆的大夫,自己则瘫坐在一旁,心中满是疲惫与担忧。

她知道,这场救赎远未结束,而她的身份,终究会成为他们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然而,就在她陷入沉思时,蔺宴楷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存在。梁惟的心猛然一紧,她知道,无论前路如何艰险,她都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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