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黄昏湖光

殷漱道:“四洲奇秘,总有人趋之若鹜。无论是奔走权要的寰瀛,还是神法鬼法的仙洲,哪里都有别有用心的存在,” 她顿了顿,语气渐沉:“明知是焚身的烈火,依然持翅扑着,到头来,灰烬里剩下的不过是绝念。"

后生听了,忽然哈哈笑了笑:“这有什么?倘或是我,纵是她提剑取我项上人头,我才不管她是想拿颅骨当酒壶,还是雕成骰子掷着玩,权当留个念想,无所谓。”

殷漱一惊,转开目光,望着漫天纷落的蓝樱。

二人谈了这半时,还未通名道姓,遂轻轻问道:“这位公子,不知姓名为何?如何称呼?”

她忍不住多望他几眼,忍不住望望那双明澈的眸色,浸着蓝樱的影子延着,晃着。

“我啊?我的名字没什么特别,家中里外都叫我‘阿孽’。”

他未自报家门,殷漱亦不深究,谁都有不愿提起的往事,这没什么好问的,她只是温婉一笑,轻声道:“我姓殷,单名一个漱字,公子怎么在这里,莫非也要前往樟木村?若然,不妨同行一程。”

后生道:“好啊,我也是今天才刚到这里…”

殷漱道:“这是怎的了?”

后生抓了抓鬓发,缓缓道:“不,也没什么事啦,家中诸事纷争不断,我就出来流浪,没有目的到处流浪,才知这天大地大,没我容身地。无奈找船歇了歇。”话落,又伸手摸了摸鬓边,苦笑一声,道:“瞧这光景,我今夜怕要饿在树林了。”

那后生布料上乘,谈吐似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真的只是到处流浪独自一路吃苦恰好行至此处?

听他说到腹中饥饿,殷漱转身翻动金铜罍,取出一堆红枣,暗自庆幸,备得充足,遂温声道:“这些你可愿尝尝?我买了很多。”

那后生点了点头,接过了她与的红枣,抬眼望问:“你买了很多?”

殷漱轻声道:“还有很多,你放心吃。”

“好啊,”后生塞块红枣,嚼了嚼,道:“无籽!”

“我喜欢吃无籽的红枣,”殷漱笑了笑,与渔翁一袋,与后生一袋,自己一袋:“多着呢,你要吃多少都行,管够。”

那后生与她同排吃枣时,殷漱侧头望他一眼,后生低头嚼红枣的样子竟天然乖顺,总觉得好像谁都不能亏待了他。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红枣聊天。

那后生问:“你呢?做什么的?”

殷漱随口道:“我现下住在茭白斋,做…做锤子生意。”

那后生听了,眸中一亮,道:“茭白斋?倒是个好名字,听起来像是有很多茭白可以吃。"

“邻居送的茭白,”殷漱听他言语直率,不禁笑了笑道。

那后生依着一笑,未接着话。

当时渔翁指了指村口:“姑娘,你要是想打听更多樟木村的事,就去村东头的吴婆婆家看看吧,不过千万别在月初去啊。”

“多谢您了。”

渔翁摆摆手:“小心点就行啊。姑娘,你这罍选的不错,锅碗瓢盆齐全了,你是打算在这儿长住吗?”

殷漱回道:“暂住,可也得有个家的样子不是?”

老头点了点头,眯着眼,慢悠悠道:“说得也是,过日子总得有个过日子的样儿,”他的语气里透着过来人的淡然。

三人正穿过那片幽深蓝楹林,两岸边的花丛像未经打磨的罟,罟里的春杪,不过是陪个景,岂料,湖光烟色,不断撩拨,湖边的春杪映烧湖心去,满湖挨挨挤挤托着蓝楹,那灼灼的蓝色,一路扶正祛邪烧进深林去了。

花瓣轻轻落在他的袖箍上,他轻轻抬手,低头望一眼,轻轻一吹,风飘去了。

他这才抬起头,笑容很淡,同夜风掠来漫天涟漪望着她,道:“你若好奇,不妨再问。”

这时,渔翁手里一停,木筏偏了偏,那后生差点摔下河里去,殷漱拉住他的手:“公子的手,怎么冷得像冰啊。”

那后生看一眼她牵着自己的手,立时松手,摸上自己身侧的一只黑笠,撇开视线:“我从小生了一种寒症,身子奇冷。看过很多郎中,都没有什么用,”转头望着她。

殷漱还想说什么。

忽闻前方一阵呼救。

“怎么回事?”

“有人喊救命,”渔翁道。

殷漱依着渔翁的目光看去,只见岸边一个头带旧巾的女游客,背着黄包袱,身上着短褐衫,束着腰,缠着长裤子,脚穿蒲草芒鞋,踉跄奔至蓝樱树后,却待要躲。

忽见一群傀儡也似一堆琉璃皮,连连嘶嚎,细爪已攀上她的肩头,蓝樱花簌簌落,盖住她口里救声。

只见殷漱立起身来道:“我去看看!”

纵身一跃,上岸了。

那利锤爆颈的瞬间,满树蓝樱骤落,琉璃皮尖啸钻她耳膜的叫。

女游客跌进蓝樱花雨里像窄喉得救,过一会儿,才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那女客人还了礼,殷漱问道:“小娘子哪里去?”

女游客道:“要去屹漠投奔哥哥、嫂子去,脚疼了走不得,就歇在这个村坊,却叫我遇上这样的事。姐姐,哪里去?”

殷漱道:“我是西荒人氏,也是途径这来。”

女游客道:“蒙姐姐搭救之情,妹妹与姐姐三两银子买茶吃,全当谢了姐姐的救应。”

殷漱:“恁地不妨,顺手的事。”

女游客思量道:“我沿路贩皂,货物卖了些钱,万望姐姐收下,周全我的心意。”依着包袱里取皂,趁她的手里。

“不必了,”殷漱见天色已晚,夜里行路不安全,叫她上伐,去斋里坐。

女游客道:“多谢姐姐,方才傀儡出来惊我,我也再不敢走这路来了,我自明日去屹漠去,一路上好慢慢地行。”

那女游客向渔翁拜了三拜,又朝后生拜了拜。

渔翁尽平生气力划那伐子,后生也不与女游客说话,也不把眼来看她。

女游客低着头,只顾向殷漱报了姓名,原是叫胡浟浟,屹漠人氏,随父母出门做生意,中途离散了。

渔翁不知何故,神情略略紧张,木筏剧烈晃动,三人身形不稳,险些跌入水中。

殷漱心中一紧,恐那后生和少女落水,忙伸手去扶他们。

岂料,她指尖触到后生衣袖,那后生竟如遭闪光灼袖,袖子猛地避开她的手,微微避开一些。

虽他面上神色如常,只眉头微蹙,殷漱心思细腻,早已察觉异样,心下暗忖:莫非他不喜欢女子过于亲近?

方才一路谈笑,十分投契,倒未注意这一点。

正思量间,忽闻水声大作,殷漱抬眼望去,只见河面波涛汹涌,哪里还顾得上细想这些?

殷漱起身问道:“老伯,这是怎的了?”

老伯急道:“老朽也不知啊!这筏子怎的就不动了?你快些飘啊!"

此时夕阳已沉,暮色四合,河面上昏暗,唯只木筏,任凭老伯如何撑篙,竟纹丝不动。

老伯将竹篙掷入水中,用力划动。

殷漱见情形不妙,正欲入河查看,忽听老伯指着前方惊呼:“姑娘快看!”

只见河面一簇红焰幽起,见火焰里一群倒立货缓缓蹚水来。

“又来了,它们又来了,”老伯惊叫。

“阿音!" 殷漱急唤,那结音锤自她颈间飞出,绕水面旋一圈,化作一道玄光,将四人护在其中。

殷漱回头问:“老伯,今夜是你们村里什么特殊日子?”

老伯道:“这是…这是“授灵会” 前的倒立夜。都是些半人半偶从墓里出来,要拿了本钱,去地下营生。”

殷漱一怔,心中暗道:竟是撞上了这种物种。

老伯叹道:"你们今日不走运了,若经过前方那条河不倒立,便会受到急脚新郎的诅咒,回不去家了。"

胡浟浟看了看殷漱,自思量道:这老翁朴实不会诓人,想方才那群木偶一路上把面容撩吓我,虽未害我性命,却也惊得我难受,似这姐姐的身手,正好载我一程,可暂保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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