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体狂乱扭动,吐着谵语。
冰刃破空,“嗤啦“裂响。
红签人的尖笑未落,镂空面孔已被斩裂。
“我是人..我是人啊….”
荫尸书匠的冰刃突刺,嵌着铜钱的眼睛凝固,倒地犹自挣动。
荫尸书匠劈面一击,颅骨迸裂,碎成一地腥红签屑。
荫尸书匠一脚碾过守沙人的骸,铁钩挥啸时,叽叽咕咕的冰俑驱赶众人走向前方赤焰沙海。
殷漱道:“那领头叫什么?”
阿孽道:“他叫‘俢迂’,想知道原因?”
殷漱点头。
阿孽道:“深目洲旱涝无常,昔年他修缸,刚挪好位置,雨就停,他一开工,雨又来,折腾日夜,连块干地都没了。修修补补,反反复复,可不就是‘俢迂’嘛!”
殷漱道:“真是迂到家了,那不如叫‘守拙’,死心眼儿。”
阿孽笑道:“俢迂虽迂,却忠心耿耿。他信天命,认为雨是神的考验,每次修缸都虔诚祈祷,风雨无阻。”
殷漱道:“怪事一桩桩,怪人一个个。”
百里浪、连山奈、武杞杞那边不知进展如何,给村民的解咒药也没到手,可如何在日落前抓虫到村民手中,时间紧迫,真是头疼。
前方锈迹斑斑的铁钩架上晒着些垂头的猫尸,尸体在夜风中摇,皮毛尽褪,血肉模糊。
猫尸腹中塞满头颅,面容苍白的头颅,眉眼凄楚的头颅,筋骨外露的头颅,显然生前受尽折磨。
行不多时,眼前果然出现一座座“紫磬难书缸”,四周骨气累累,腐朽寒寒。
虽听兄长提过深目洲,却从未踏足这里,更未见过这些奇缸。
那一座座“紫磬难书缸”也似一座座小山,缸顶宽阔,边缘凹陷,似能盛星兜斗。
缸身数丈,气势恢宏,缸沿诡符,隐泛红芒,缸耳锁咒,缸壁厚重,裂纹纵横,尽显沧桑。
大缸间散着碎镞、锈链、骨骸,凄凉惨淡。
沙风卷起一股阴味,吹乱她的发丝。
踏上石阶,毫无护栏,稍有不慎会坠入深不可测的缸中。
缸底阴风阵阵,不寒而栗,腥臭扑鼻,众人无不掩面欲呕。
见此情形,有人面如土色,双腿发软,有人紧咬嘴唇,踉跄后退。
俢迂转身,抓起一只冰俑掷向缸底,殷漱闻得巨缸中油水四溅,凄叫从缸底传来。
黑缸中冒无数红眼,张牙舞爪,撕扯吞噬,似有东西不断被掐断,似有冤魂呜咽,似有庞物蠕动。
俢迂再推一具冰俑落缸,喝道:“弟兄们,你等虽死,魂魄犹在,力量未散,何惧生死!”转身瞟过捕蝎人,向冰俑下令:“每过一个时辰扔一个下去,莫要一次喂尽。”
众人闻言,面死啜泣瘫坐。
贺峤忽然握紧双拳朝俢迂撞去,眼中怒火燃烧。
俢迂被这拼死一撞后退半步,暴怒之下拎着贺峤摔倒在地,只见贺峤鲜血迸溅。
当时冰俑抓来另一伙捕蝎人,贺峤和差役齐齐坠缸,众人呼名喊救。
缸底传来欢呼与撕咬,似无生还可能。
修迂挑选下一个牺牲者。
指向柴哥,冰俑上前抓人,柴哥却不求救。
缸底撕咬渐渐平息,但那种湿漉漉的咀嚼仍在黑暗中回荡。
“下一个,”修迂道。
“柴哥,柴哥…”
柴哥被两具冰俑架住胳膊拖至缸口边沿,紧闭双眼,只有起伏胸口出卖他的恐惧。
“等一下!”
殷漱下意识用了蝎语,音节刮过喉咙。
修迂猛地抬手,冰俑立刻静止。
“你会说古蝎语?”修迂倾头问道:“国人灭亡百年,活人不会超过十个,你是谁?”
周围死寂,连缸底的生物停了躁动。
殷漱感到众目钉来,其中几道带着希冀与困惑。
掐了诀时,古蝎语的词汇在脑海中翻腾。
“我兄长的侍女...曾是深目洲人,她教过我一些你们的国语,”殷漱说道。
修迂嘴里一“喀“,像他咬碎颗齿,“撒谎!”咆哮一震,“深目洲女子宁死不为奴!”
缸底的生物似被吼醒,发出啸叫。
殷漱耳膜刺刺,见柴哥浑身已经湿透,捕蝎人汗水爬颊滴落。
“她不是奴隶,是...我兄长收养了她。”
修迂抬手制止了正要推柴哥落缸的冰俑,缓步走向殷漱。
随着距离缩短,殷漱闻到他身上散发的气息,不是腐臭,而是某种带着烟味。
“够了,”他转向冰俑,“把这个骗子扔下去……”
正和她意。
若非坠不可,自己先下去一探,不过是些僵鬼,尚有结音锤可脱身。
若冰俑继续丢人,还能救几个是几个。
俢迂挥手示意冰俑让路。
踏上缸沿,殷漱镇定道:“他们只是无辜的村民,你还要恶了无辜之人?”
“无辜?”修迂突然反问,字正腔圆,“当年贺氏洗劫深目洲时,可曾分过老幼?”
他猛地扯开衣襟,胸膛上一道道锯齿疤从锁骨延伸到腹部:“他们都该死。”
“但这些村民可害过你?”殷漱问道。
“那又如何?”
那一具冰俑突然抓着殷漱要投缸,一只“琵琶骨”从她衣襟滑出,“琵琶骨”落声,吸引修迂的目光。
“你从哪偷来的?”
“我捡的...”
“不可能!把她送下去!”最终狠狠挥手。
众冰俑一拥而上。
“我自己来,不就是泡澡吗?谁还没泡过澡。” 殷漱正欲一跃,却见身旁的阿孽抢步上前,容色无畏之意,唇角微扬似笑非笑穿透着那深不见底的“紫磬难书缸”却又带着莫测的意味。
心头似悄然生出不祥之感,轻声道:“阿孽,你莫要轻举妄动。”
阿孽转过头来,笑道:“再险再难,我来试上一试。”
不疾不徐前迈一步,脚底鬼哭狼嚎,他浑然不怕,风里扬衣衫。
心头一紧,忙伸手欲拦:“回来,你先别动,莫要涉险!”
衣袂猎猎,乌发狂舞,回眸一望,只轻声笑道:“没事,不必惊怕。”
缸底险极,稍有不慎,骨肉皆消!
“你先回来,不要再往前了。”
“你安心,不必忧心我,我稍后就回来。”
“快回来,不要去!”
他又向前一步,脚尖一点,纵身之间没入无尽黑暗,再无踪迹。
“阿孽……”手中结音锤瞬间化作一道银光,疾射而出,终究迟了一步。
众冰俑僵立在缸沿,发出不自然的“咔”声,空洞的眼窝里火焰跳动,百年来第一次,修缸品如此自觉入缸。
结音锤旋转在黑暗里回荡,绕回她的脖子。
她眉头一紧,毫不犹豫,也似秤砣猛地沉入黑暗。
迅速下滑时,背后一只巨手抓她襟子。
“不要急着找死,我有话问你,” 修迂一吼。
“那你就去底下问我吧,阿音……” 结音锤突然绞紧俢迂的脖子,他身体猛地一顿,她紧紧使力。
众冰俑看去时,并未注意到在前方半空中的高架上发生异动,一对贝色猫眼缓缓睁开,抬起头来,挣脱了绳子,身体旋转着脱离了束缚。
只见她落在地上,左闪右避,一只只冰俑被她闪破,黑雾烟刀旋转而出,劈开众冰俑,然后抓住一只只眼珠扔进难书缸里。
“嗷——”
野猫不知杀了多少冰俑。
它掠过之处,冰俑们如遭雷击,接二连三栽入深缸。
“该死!贱人!”修迂的怒吼里带着长年沉淀的恨意。
殷漱勒紧结音锤,双眸狠狠噬着他。
修迂正分神应对野猫袭击,猝不及防被这股力道带得腾空而起。
“啊……”
两人纠缠着坠向黑暗,狂风中卷来咆哮的古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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