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火映故人痕(二)

殷漱平静道:“怎的?当我这话来诓骗你?三危河畔,漂流咒钵。”

连山奈身子一转,挝往腰上一挂,百里浪纳闷:“妹妹,你这话茬儿冲谁唠的呢?”

连山奈道:“三危咒钵?非是搞错了吧,那镇河咒钵怎会出现在这里?”

黑暗“哗楞楞”顿歇,似戏班子散场了。

殷漱咂下嘴,道:“这事儿我醒过味儿来是迟了,早该门儿清的。”

“什么意思?”百里浪问。

殷漱道:“捡钱老伯曾说,我们中有人像百年前钱袋上的画像。我原以为是他老眼昏花,后来遇见猫王时,又疑心他说的是雪叙。但现在想来...或许我猜错了方向。我曾注意柴哥的异常,捕蝎人对他言听计从得不像话,避雹时我们偏就撞见罕见的掷钱鬼,中毒后又是他主动引路...方才争着跳缸时,他的反应也太过刻意。这些巧合串在一起就错了.....…”

百里浪只觉四下风珠爬动:“妹妹,你就没寻思过老伯指向的是你身侧的小蓝衣?”

殷漱继续说道:“百年前钱袋子的像不一定是人,阁下,这般行止着实透着古怪,细想来处处露痕。偏生我这双浊眼竟到此刻才瞧出端倪,当真糊涂得紧。三危河的咒钵,或者说,钵灵!”

缸底“哧”一簇火苗,四下通亮了,火光晃着阿孽收式。

殷漱见那人从黑暗里面出来,半分神色不带变,浑身衣裳烛也似的晃了晃,叫人辨不清是血是彩,只手托着只金钵,里头趴着猫王。

定睛看时,托钵的不是别人,却是捕蝎人贺峤,先前想着,他要趁着剔刀蚣作乱浑走猫王,目今露出行藏了,漫天剃刀蚣忽地“啪”落一地。

对方只手收碗,另一手将钵中猫王轻轻一托,猫王跃不出。

贺峤眼皮没往他那边抬,钉死了似的盯着阿孽,忽以深古语道:“修迂,你同缸中作怪的兄弟脾性一样,竟半分未改。”

修迂闻言,那张黑脸涨怒喝道:“好个贼,当日献翅宴上献谗言的,可不正是你小子!” 幸得阿孽那冰尜如铁笼般镇着他,否则他早扑上去拼杀了。

殷漱道:“是你,教唆猫王操控剔刀蚣?还是猫王授你操控剔刀蚣?”

贺峤道:“我本是她寄身之猫的食钵,'物随主性',旧主要学这些野路子,我这当碗的自然也得跟着学两手。”

殷漱道:“是了,你既能从咒化灵,灵性自是不同凡响,”忽又说道:“陀轻轻果真收服了你,与你合谋降下还泪咒?”

贺峤指尖叩钵时,“叮”的一声响:“没错。”

修迂怒出:“下作东西!有种放我出去与你分个高低!”

贺峤唇一斜:“你从前不是我的对手,如今倒不知从何处借来的胆气,还敢与我言战?”

修迂骤喝:“若非你们使奸计,深目洲何至白骨盈野,满目疮痍!”

贺峤忽然轻笑一声,指尖扣着钵沿:“修迂,你莫非忘了国宴上那出好戏?那一场国宴上的彩头?你们那位国君……”他故意拖长声调,“为君不良,专爱剜人臀肉补琵琶的癖好,可是连幽州殿都要惊动的,这般倒行逆施,就算没有那道咒,深目洲的气数也该尽了。”

说时金钵一倾,钵底显出过去,赫然是堆人臀的形状。

殷漱观贺峤非妄言之人,心下仍觉蹊跷:“你既为钵灵,却与陀轻轻同谋,只因禚瑜的缘故?”

贺峤听了几句言语,笑将起来,“不,因为讨厌,”贺峤不再理会修迂:“我这只钵啊,一生漂泊,人们贪得无厌,六亲不认,捡了我,又不要我。他们有的把我的表皮剥了,卖给皮匠,有的割了我的底,卖给金店,有的挂了我,卖给漆店…”他翻着眼珠子:“真是贪得无厌。”

修迂冷笑连连。

殷漱道:“冒昧一问,不知你与禚家,究竟有何渊源?”

贺峤道:“当年,我漂到银钩河,有个吝啬船夫捡了我。那年暴雨倾盆,河水暴涨,可他舍不得雇船的银钱,便抱着我蹚水渡河。谁知行至中流,水势骤急,一个浪头就将他卷出半里远。他儿子在岸上急得跳脚,慌忙寻船救人。可那船夫虽命在旦夕,仍不忘讨价还价,十两银子!少一文不救!儿子却只肯出五两,两人隔空争执,竟把生死大事耽搁成了市集砍价。 眼看老父已被冲得只剩个脑袋浮沉,他仍拼死回头,嘶声喊道:五两!多一钱都不行! 当时,巨浪轰然砸下,连人带声,一并吞没了。

殷漱听至此处,知其中必有奇怪动机:“后来......又如何了?”话落,唯见贺峤敛钵道:“船夫儿子找到他的尸首时,船夫怀里还抱着我,再后来,船夫儿子竟把我供起来了,献给禚家大郎,禚家大郎将我打造成一只金锅,日夜焚香洗涤着我。深目洲国王生性凶悍,贪婪狠辣,还喜欢大摆国宴,挖人屁股,来补乐器,整个深目洲的国民都做好赴死的准备。禚家要尽最快速度,赶制一只大锅,准备在国宴上规劝国王和朝臣。他们找来各种奇葩的漆药,从各个角度涂金锅汤碗,我亦在群锅之中,无处暴逃。最后,禚家大郎把命玩没了,我又成了一只漂流的钵,即便我要死,也要拉上旁人死,即便他们不能亡国,我亦誓要搅得深目洲不得安宁!”

殷漱眸光一转,转向修迂:“他话可真?”

修迂亦无分辨色。

阿孽道:“贵国的'国泰民安',就是把百姓臀□□上,手脚捆住招来的,今日我也长见识了。”攻击修迂的心盘,不知有心还是无意。

修迂听了:“纵使国君有失,为臣者当效比干之谏,岂能以邪咒祸国?”他浑身发抖,指着贺峤骂道,“满城百姓何辜?竟遭此荼毒!今时深目洲之祸,皆因禚家与绿翅新郎而起,此仇不共戴天!”

贺峤只将手中金钵轻轻一转,笑道:“哦?说起无辜来了。贵国边民屡生事端,劫掠商客,犹记那年连中州贡使的驼队都敢截。朝堂诸公明知盗匪横行,却个个装聋作哑,”他顿了顿,声若透骨:“这般作孽,倒怨旁人给你们送恶业?”

修迂怒道:“国中之事,禚家之事与你何干?”

贺峤慢慢应道:“本不相干。可禚家郎君素爱干净,日日以甘露涤我这么一只钵,既蒙净礼,自当为主效劳。”

修迂暴声:“深目洲命数未尽,全毁在你们手里!”

贺峤忽出一掌击向修迂后方,将其震昏,再转向殷漱,轻叹:“当真聒噪,” 继而抬眸望着上道:“这仙洲诸事,本就难辨分明,既说不通透...…”指尖在金钵边缘轻轻一叩,“不如做通透。”

钵里的猫王毫无动静。

殷漱道:“贺公子此言,倒有道理,只是这“做通透”的法子,未免霸道了些。” 上前阻止贺峤重震猫王。

阿孽先一步出手,唇角一笑,漫不经心:“做了干净,也用不着你。”

“阿孽…” 殷漱知道两人暗中较量,忙劝回了阿孽,片刻转望贺峤:“是非曲直,本身难断。”再望猫王,忽生怜惜,“纵有千般罪孽,百次勒毙也该偿清了。”

贺峤眼中无波。

殷漱道:“亡故仍兴风作浪….好比酸酒冒泡。”

贺峤道:“兴风作浪?”

殷漱问:“谁助你修成钵灵?谁让你招惹朝贺山的捕蝎人?”她一字一顿,“谁引你入深目洲?”

贺峤道:“你最好不知道。”

殷漱逼进一步:“只是...…顺道一助?”

贺峤方才应答,此刻寂了。

殷漱正欲追问,忽闻头顶异响骤起,但听得“噼啪”之声如炒豆,自顶倾下,竟是一阵蚣雨,其势之烈,恍若天公倾了篓子,欲将众人吞没。

蚣雨直灌缸底,吞着众人活路!

周遭骤乱。

殷漱只觉一轻,浮了起来,进了怀里,攥了袖子:“这天灾可不认人,快快躲开!”

阿孽反手扣住她腕子,任冰棱擦颊,不知躲开。

眼前金花乱迸,忙摸锤去:“出来镇一镇这乾坤!” 她再摸了两把,锤子总算是旋出来,听得一“铮”,流溢出光。

蚣雨里扑一只歪嘴骷髅,她提了结音锤,正往歪嘴骷髅前去了,只见阿孽手中冰尜绽开,在黑暗中蓝晖泼来,只一尜踢开了,闪入蓝晖里面看时,只见那歪嘴骷髅仗着一条金钺,从蓝晖里面赶到剔刀蚣里来抢阿孽。

阿孽见了,大笑一声,轮起手中冰尜,来耍歪嘴骷髅。

两个斗了二三合,那歪嘴骷髅斗阿孽不过,颌骨突然张开,喷出腥臭黑雾,架雾遮拦,织骨躲闪,抵挡不住,却待要逃。

阿孽见他挡不住,却从背后旋了只冰尜,流星步搠将来,碎片散落一地。

阿孽正耍间,忽听得背后剃刀蚣响,却懒得回头看它们,不时见一个人影来,害怕暗算的蚣雨。

阿孽闪一招,直将歪嘴骷髅钉在壁上了。

殷漱踢碎了一只只剔刀蚣时,又一只剔刀蚣夹着环首刀又劈至面门,被她锤爆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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