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心性修持花草生

殷漱执着一柄小玉锄,小心松土,试图将它完整地移栽到另一处。

就在这时,墙头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

殷漱头也没抬,只是轻轻听了一声,这声响扰了她和草的“交流”。

墙头默了片刻,然后,一个略憨的声音试探性响起:“那个……东二殿下?你是在跟草说话吗?”

殷漱这才慢悠悠抬起头,见墙头上探出半个脑袋,头上沾叶,一看就是刚从哪个炼器房出来溜达的年轻炼器师。

“不是跟草说话,”殷漱用玉锄指了指那丛喋喋草,“是它在跟我抗议,嫌我动它的根须了。你要不要下来听听?”

那炼器师吓得一缩脖子,连连摆手:“不了不了!仙官说了,谁进去看你,就罚谁去给八卦炉扇三个月的火!”那可是炼器房最苦的差事。

“哦。”殷漱应了,又低下头继续她的移植大业,墙头上那仙还不如这丛草吸引她。

那位见殷漱不理自己,有些着急,又不知该怎么接话。过了一会儿,一块用油纸包着还冒着热气的东西“嗖”地一声从墙外丢来,精准落在殷漱脚边的软土上。

“这……这是灶坊新出的‘百味酥’,我们排了好久队才买到,听说能补充体力!”墙外的声音带着点“上供”的讨好和期待。

殷漱打开油纸,里面是一块造型精致的点心,掰了一小块,剩下顺手放在旁边一块平整石上。

不一会儿,几只圆滚滚灵雀蹦来,毫不客气啄食起来。

“味道不错,”殷漱对着墙的方向回道,“下次可以试试豆沙馅的,它们好像更喜欢。”

墙外那位一时语塞,不知该为自己的点心被鸟吃了而惋惜,还是该为她的处境而同情。

清思园的这面墙,成了炼器师们一个心照不宣的“观光景点”。路过的炼器师们,总是忍不住想爬上去看一眼。他们倒不是殷漱的挚友,纯粹是出于一种对“传说人物落魄时”的好奇,以及对禁令某种程度的叛逆快感。

于是,隔三差五,墙上就会上演不同的戏码:

“仙子,你把这杂草堆成这个样子,是在布什么失传阵法吗?”

殷漱只是在堆肥。

“仙子,你用凡间农具松土,是不是在体悟‘大道至简’的炼器至理?”

殷漱看着手里普通的小锄头,沉默了片刻。

各种仙洲小吃、新炼的提神丹都被殷漱当糖豆分给清思园里的小仙兽,甚至还有一壶据说能增长修为的仙酿,也被殷漱用来浇灌一株快枯死的灵植,那灵植竟然抽了新芽,让路过的炼器师们目瞪口呆。

殷漱对他们的态度始终平淡,不热情,也不驱赶。

她会收下“贡品”,偶尔会回答几个无伤大雅的问题,更多时候是自顾自地忙碌。她将荒园整理得井井有条,移栽了奇花异草,甚至还用园里的碎石搭了个小巧的凉亭。

清思园在她手下,非但没有禁地的阴森,反而焕发出一种野趣盎然的生机。

这时,墙上挤了个脑袋。

殷漱正在调试一个她用废弃灵石和树枝做成的简易灌溉装置,水流时断时续。

她轻轻敲打着一处节点。

“此处枢纽的灵力回路似乎有堵塞,若能以‘旋劲’而非直力疏通,或可见效。” 硕老看得入神,忍不住出声提醒她。

殷漱依言一试,水流果然变得顺畅,她抬头,对硕老笑了笑:“多谢。”

当时,远处传来一声咳嗽,墙上的硕老“嗖”地一下不见了。

巡查的仙官板着脸走进园子,本以为会看到一个憔悴沮丧的追悔莫及的殷漱。

谁知,却是一个鸟语花香的灵气虽然稀薄但很纯净的田园,而那个本应“静思己过”的罪仙,正挽着裤脚,坐在小亭子里,品尝着不知从哪儿来的仙果,脚边还窝着一些打盹的花草精灵。

仙官的脸色变了又变,目光最终落在殷漱手边那本被当作垫子,写满各种植物习性和阵法草图的小册子上。重重地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拂袖而去。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些计划被打乱后的气急败坏。

她这明明是在开辟一个有趣的“逆熵坊野外观察基地”。

忽闻花园门口足音逼近,回头看去:“你怎么来了?”

来者黑衣玉冠,赤金抹额压发,双眉斜飞入鬓,睨人时总是一副“你也配”的轻蔑。

殷漱眼底讶色一闪。

“盼着通幽过来?还是游子吟过来?”他黑衣一振跨槛来,“可惜啊,一个不会来,一个没空来。”

“你来所为何事?”殷漱问。

洞微向前几步:“那白老头只说不许你出门,没说不许我来笑话你呀!”

殷漱却也无意回答,低头笑了笑。

洞微环视室内,目光在她身上顿着,遂袖里抛来一瓶。

殷漱左手一抄,竟是伤药。

“那白老头的药时灵时不灵的,祸了手臂,以后这么僵着碍眼,你爱用不用,反正是快过期了,便宜给你。”

殷漱抚着瓷瓶,想着白翁替自己处理过,肌肉没有完全好全,若是有药,召唤阿音来得更快。

洞微见她不涂:“看不上啊,扔了干净,反正疼的不是我。”

“谢谢,”殷漱拔开瓶塞,飘出金色光芒,芬芳沁凉,确非凡品。

洞微问道:“他所言为真,国子监学子当真为你所毁?” 洞微极力克制着眼底兴奋:“薜荔舞宴,你是如何下手?”

花园外再响足音。

两人同时回头看时,通幽入来,见洞微立在殷漱前方:“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殷漱向通幽晃了晃药瓶。

洞微方才断言通幽不会前来,此刻被当场拆台:“你能来,我倒来不得?”

通幽向前两三步:“殷漱,方才在追欢殿的那些话……”

“我方才在追欢殿上所言,句句是实,”殷漱起身,看着他们道。

通幽面色沉沉。

洞微衣袂一振: “时至今日,你还作这般怜悯姿态,要糊弄谁?”

通幽眼神跟刀子似的,暼着洞微:“就你会糊弄!”

洞微反倒摊手:“哎,方才现场,沉默的是哪位仙僚啊?”

通幽闭眼,活像炸开。

殷漱道:“两位消停消停。”

“这会倒来关心了?”洞微的冷笑起来“不就是怕沾一身腥?偏要扯布装善!”

通幽拳风抡去:“你他娘的懂个屁!”

“砰!”

“通幽!洞微!”

这一拳头砸实,洞微满脸红白混作一团,抬起手看,掌血顺着淌,把掌背染了色。洞微倒硬气,咬得紧,愣没哼哼,反手照着通幽面门一拳:“你他娘的又明白老子什么?”

通幽后退两三步,呸一口,攥紧拳头去了。

这两位袖里揣着法宝,却跟市井泼皮,专往肉厚的地方招呼。拳拳到肉,脚脚带风,打得那叫一个实。非得把对方揍得鼻青脸肿,才能吐出口气。

“你那些腌臜心思,当谁不知道?”通幽喘着粗气:“就巴望着她永世见不得光,是不是?”

洞微抹把嘴角的血:“就你会猜?”那一记拳头直攻通幽肋骨,“瞧瞧你这副嘴脸,你向来瞧不起别人,乌鸦站在猪身上,光看见别人黑!”

“停!停!”

谁曾想,殷漱与半日闲尚未交手,通幽洞微倒先战作一团。积怨爆发,拳脚相加,骂声交来,哪还听得进她的劝阻?更不知如何劝这两人的架?殷漱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向花园门口挪去,盘算着该唤哪位侍官来收拾这满地野花摊子。

殷漱望着两位仙僚打架的方向,又看了看墙头,拿起一个多余的仙果,轻轻一抛,准确扔过墙头。

墙外传来一声惊喜的低呼,然后是窸窣的奔来的足音。

她拍了拍手,意欲高喊,墙裂了一条隙来,隙越来越大,裂出黑天来,死寂黑暗。

那边拳拳不停的两人齐齐望向声源。

死寂黑暗中涌来成千盈百的蓝色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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