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号猎物

薄雾朦胧,城南姜府

一辆马车悄悄地在侧门小巷停下,青毡顶,麻布帘,旧木架,简单质朴。

身着粗布麻衣的车夫,跳下马车,扣扉而开,门房对他有几分熟稔,轻车熟路地帮他唤了人过来。车夫顺利地将手中的信递了进去。

红果接到外头小厮传来的信,连忙转身回了东间,脚下的步子又快又急,欢欢喜喜地来到姜如月身边,“小姐,是辛娘子刚递来的信,您快看看吧”。

“是吗?”声音中夹杂着兴奋,姜如月接过信,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辛娘子是京城颇有名气的女仵作,在周朝,仵作并不属于官身。但是仵作身兼**检验、尸体检验、现场勘验等重要职责,且仵作涉及庞杂繁复的学识门类,如医理、药理、人体、气象、地理等,培养一个成型的仵作往往需要耗时多年,快则两三年,慢则数十年。由此,即便仵作并未纳入官僚版图,其地位也不算差。

受害人有男有女,本朝并不限制仵作的性别。

今日便是如此,信义坊薛府发现两具女尸,武侯便请了辛娘子前去勘验。

至于姜如月与辛娘子的相识、相交,正应了“烈女怕缠郎”、“滴水可穿石”。

天霖十八年,徐斯年在大理寺大展拳脚、锋芒毕露,接连破获京师无头男尸案、扬州连环杀人案,配合其状元郎的头衔、昳丽俊美的身姿,文人墨客纷纷以他为原型创作了不少断案类型的话本子。这类新颖话本子的引人程度远胜于才子佳人的俗套,迅速风靡整个京城闺秀圈子。

姜如月惯常喜欢看些话本子打发时间,自是不曾错过这些,亦为之着迷。或许是曾经亲眼目睹过倒在血泊里的身体,她渐渐地对尸检产生浓厚的兴趣,甚至可以说是痴迷。

于是,她不再拘泥于看断案的话本子,而是捧起了《洗冤录集》,但晦涩难懂的地方着实有些多,便想着请人指点一番。可惜家中的父兄长辈皆为文官,并不擅长此道。辛娘子作为京城有名的女仵作,由此入了她的眼。

不过,辛娘子只当姜如月是普通闺阁小姐的心血来潮、一时兴起,不好得罪姜如月身后的首辅父亲,只勉力为其答疑解惑,并不热络。

然而,姜如月大抵不是寻常的闺秀,做事并不虎头蛇尾。她对于断案、尸检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和毅力,并不在意辛娘子冷淡的态度。她如同一块海绵一样,不断吸收各类学识。

辛娘子和姜如月便如此,一问一答,不咸不淡地来往了一年多。

直到去年,辛娘子才真正被姜如月扎实的才学、始终如一的坚持所打动,尽管明知她未必从仵作之业,尽管不解她的目的所在,但君子论迹不论心,辛娘子终是松口喝下她的拜师茶,收她为徒,授她以技。

看完手里的信,姜如月道:“红果,今日穿深色窄袖束腰袍子,工具包也得备好;青雀,头发就挽个简单的单螺髻,动作要快些,莫让师傅久等”。

闻言,红果、青雀各自忙碌起来。

大约两刻钟后,青毡顶马车终于动起来,四平八稳地驶离姜府侧门小巷。

马车里,姜如月和辛娘子相对而坐,中间摆着一小几,小几上放着两碟糕点,一壶热茶,两只白瓷盏。

辛娘子执起茶壶,斟上两杯,右手拿起一杯,左手将另一杯推至姜如月面前,“太平猴魁,拖了鸢时的福,今日方能饮上如此好茶”。

“师傅,您别取笑徒儿”,姜如月身体坐得笔直,白皙的手轻捻一块红豆糕,送到唇边咬一小口,绵密的口感在舌尖炸开,她的眼睛亮了亮,待两碟子糕点都品尝了个遍,她的眼睛更是弯成了两轮小月牙,“还是师傅心疼徒儿,鸢时只咬一小口,就品出来是如意坊太师饼和红豆糕的味道”。

“谁家小馋猫跟你似的,不仅舌头灵,而且挑剔非常,也只有如意坊的糕点能入你口,为师总归不能背上饿死徒弟的恶名”,说罢,辛娘子便取出一本册子看了起来,突然想到什么,叮嘱道,“多吃些,今日任务繁重,别耽误正事”。

姜如月乖巧地点了点头,像一只小松鼠,小口小口地吃着她最喜欢的如意坊的糕点。感受到七分饱意,她才拿起丝帕拭了拭嘴角,擦了擦纤细的双手。

清理完毕,她终于按奈不住,眨巴着大眼睛,试探地问,“师傅,今日的受害人,有何说法?”

辛娘子翻动册子的手停顿一下,皱起眉头,“今日薛府发现了两具女尸,一具焚至焦体,一具疑似毒发身亡”。

姜如月闻所未闻,小手按着胸脯,不可置信,“京师重地,天子脚下,竟发生如此骇人之事?”

“怎么鸢时害怕了?”辛娘子抬起头,目光凌厉,直视她的眼睛,仿佛要看穿她内心的想法。

“怎会,徒儿并不是害怕,而是讶异。更何况徒儿不允许自己害怕,为受害人寻真相,是徒儿所求”,姜如月信誓旦旦地说道,恨不得竖起三指指天为誓,脸上更是挂着坚定的神情。

看着仍稚气未脱的鹅蛋脸挂上严肃的表情,辛娘子嘴角牵起一丝弧度,合上手里的小册子,递给她,“既然鸢时如此雄心壮志,为师定助你一臂之力,今日尸检就由你主检,师傅给你当一回帮手”。

姜如月本能地伸出双手,接过册子,闻言,一个手抖,差点扔了册子,眼睛瞪得像个铜铃,支支吾吾,“师傅,徒儿,徒儿学技时日尚短……”,说着说着就垂下圆圆的小脑袋,“师傅,兹事体大,不宜操之过急……”,白嫩的手指拧着丝帕,“师傅,您这不是揠苗助长吗……”

辛娘子轻啜一口茶,兴味问道,“鸢时是在责怪师傅,还是不敢?”

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辛娘子,姜如月垂下眼睑,事实上,她早已期盼这个时刻的到来,方才不过是怕辛娘子所言无心,才脱口而出那等推诿之词,奈何她心思百转千回,脸上表情始终淡淡的。

最后,她终于下定某种决心,眼睛放光,声音带着几分跃跃越试,“师傅都不怕,鸢时有何可惧,上呈的验状可是得盖师傅的印章呢”。

“为师果然没有看错人”,辛娘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快翻开小册子瞧瞧,为师将验尸的章程和关窍都列在上头”。

看着手里的小册子,姜如月意识到自己想岔了,有些羞恼,饱满白嫩的脸颊染上一层淡粉色。不过到底心底的兴奋之情更盛,她快速抛开杂念,翻开小册子研读起来,如获至宝,车厢里唯余纸张翻页的声音。

不多时,马车不再前行,青雀掀起车帘一角,探进个脑袋,道:“小姐,辛娘子,此处已是信义坊巷口,前方被金吾卫官差戒严,马车怕是不好再往前,奴婢和孙伯是否就此等候?”

闻言,姜如月抬起头,询问辛娘子,“师傅,您觉得如何?”

见辛娘子颔首并起身下了马车,姜如月吩咐道,“青雀,今日有些复杂,或许要花上不少时辰,马车里还有些糕点,你们可拿去垫垫肚子”。

说罢,姜如月下了马车,乖巧地跟在辛娘子身后往薛府走去,只不过心中早已波涛骇浪。

薛府门口,由两名官差把守,辛娘子和姜如月出示腰牌后方得以入内。她们跨过一道垂花门便进到庭院,这座宅子的庭院倒是宽敞,偌大的庭院聚了有二三十人,金吾卫官差正在盘问目击人,庭院中央站着几名武侯主持秩序。

待辛娘子和姜如月向武侯秉明身份,一名女武侯便被招呼过来带她们前去验尸。依本朝律法,尸检时,需得至少一名武侯在旁督查。

一路上,姜如月想到今日是第一次作为主检,心中气血翻涌,脚步都变得轻飘飘,如坠云端。

直到女武侯带着她们进入东厢房,姜如月到底只跟着辛娘子验尸不过一年有余,被迎面而来的女尸可怖面容惊得心颤了颤,手有些微发抖,翻腾的心才渐渐平息下来,面上却不曾透露一丝一毫的心绪变化,仿佛一直以来都如此稳重。

女武侯与辛娘子皆是三四十岁的年纪,早已见惯生死,对此景象倒是波澜不惊、见怪不怪。

女武侯有些惊讶,道:“你这个女娃,小小年纪,倒是胆子大,竟没被吓住。”

姜如月眯着眼睛,尴尬地笑着,心想有被吓住的,但是早年偷学了一点冷面大师的技艺,很难被人看穿罢了。

姜如月并没有着急着去查看尸体,而是请女武侯和辛娘子戴上手套、围好面巾。

虽然这间房不如高门富商的堂皇,但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目之所及,外间的案桌、书架,内间的妆台、箱笼,都收拾得齐整。

此时,姜如月正带着女武侯和辛娘子仔细逡巡着房间,观察是否存在打斗痕迹、血迹、物品摆放等异样。

转完一圈,姜如月方道;“无打斗痕迹、血迹,唯外间案桌上的半碗汤有异”。

见女武侯和辛娘子都赞同地点了下头,姜如月浅浅地呼出一口浊气,取出几根银针、一小罐皂角水、一方帕子,帕子浸过皂角水后细细地揩拭银针,才取了其中一根银针放入半碗汤中。

之后,姜如月带着女武侯和辛娘子走向床榻。她先检查了一番死者的衣着有无污渍、破损,再褪去衣物,从头至脚依次检查尸体有无外伤、尸斑、尸僵。最后,她又取了一根浸染过皂角水的银针探入死者口喉。

一刻钟后,姜如月分别取出汤碗中、死者口喉中的银针,银针皆发黑,她道:“死者衣物完好,背部现小尸斑,关节有尸僵,银针发黑,应是中毒而亡,死亡大概3至5个时辰”,说完,她双手绞着衣角,等待师傅评判,额头冒出几滴冷汗,昭告着她内心的紧张与忐忑。

辛娘子上前再次检一遍尸体,说道,“不错,确实如此,咱们去看另一具尸体罢”。

直到此刻,姜如月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小鹿般跳动的心也终于找到归处,彻底平静下来,对接下来的尸检更加充满信心。

突然,外间传来阵阵喧闹声,似是有什么大人物驾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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