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城市友盟实验小学外。
程沛和吕闻身着便服，站在一片树荫下。盛夏的阳光穿透层层银杏树叶，呈碎片状与他们擦肩而过，再凝成几束光柱，下坠，停在一只乖巧地趴在他们脚边的哈士奇身上。
吕闻推了推脸上的墨镜，视线瞥过肚皮微微起伏着的六百。
“我说。”他望向程沛：“这学校几点放学来着？”
程沛抬眼看了下左手的电子手环：“还有10分钟。”
一周前，根据尸检结果，任天意的死以“意外身亡”暂时盖棺定论。
当天48小时后，由于证据不足，温濯新从济城市警局被释放，程沛便再未见过他。他像只停在窗台歇脚的鸟，与窗内观望者的缘分只有恍然一面，而后便抖抖翅膀，消失在蓝天里。
技侦支队继续对“红栅”进行技术上的攻克，吕闻则对任天意的社会背景开展调查，尤其是希望能找到他与“海特”的联系。两个年轻的队长一致有种直觉，如果红栅是邬予明设下的猎场，那么，任天意的身份也绝不止一个投资人这么简单。
这所小学便是任天意女儿就读的学校。
他们的车就停在不远处，副驾驶上坐着一个漂亮的实习女警，是吕闻特意带来的。不一会，有个人影从远处一路小跑着过来，两手满满当当地拎着几个纸袋。他打开车门，弯腰给她递上了一杯奶茶。
“啧，小黎这小伙子蛮贴心的嘛。”吕闻戏谑道：“不像你带出来的人。”
“纸杯。”程沛也注意到了。
大夏天买热奶茶，大概率是提前专门问过的。
献殷勤的主人公此时摇着尾巴，又屁颠屁颠向他们跑了过来。
“老大，你们的。”他打开袋子，递给吕闻和程沛各自一杯。
“昨晚效果怎么样。”程沛目不斜视地接过，眼神依旧停在校门口的方向。
小黎立刻正色道：“已经上了第五套测试代码，但红栅的服务器还是老样子，动态地址，打一枪就在海外换个地方。我们还差一点，就能追上了。”
“一点是多少？”
“报告，再比他们快0.5秒！”他站得笔直，声音洪亮，趴在地上睡觉的六百都跟着抖了一下。
吕闻被他逗笑了，拍了拍小黎的肩膀：“小伙子挺不错的，明天来刑侦报道吧。你说呢，程队？”
小黎咂咂嘴：“吕队还是来晚了一步。我生是程队的人，死是......”
程沛甩了一个冷峻的眼神过来，让他及时闭了嘴。
在友盟小学教学楼前的广场上，下课铃声开启了音乐喷泉的序章。水柱随着音节高低摇曳，先是扬起几米高的水幕，持续一阵后，又随着暂缓的间奏缓缓落下。
乐至终章，水汽晕开，一个身影出现在水幕之后。他穿着件薄荷绿的衬衫短袖，浅色长裤，偏白的肤色被称得有些稚嫩。失去了透明框架的遮挡，日光暖煦，月光亦不再，温濯新苍白、淡漠的神情终于看着比先前柔和了些。
六百嗅到了前主人的气息，躁动地开始在原地打转。
还是眼尖的小黎率先注意到了：“我靠！老大，那不是......嫂子吗？他怎么会在学校里面？”
“你倒叫得挺亲热，”吕闻把墨镜摘下一半，架在鼻尖上跟着看了一眼：“还真是师哥。”
温濯新始终保持着猎捕者的敏锐嗅觉，迅速意识到了来自远处的视线。
从校园内向外望去，树荫下，站着一个把墨镜架在鼻子上、悠闲地插着兜的瘦高个，一个拎着购物袋呆站着的小个子，最后则是他最熟悉的那位，身高腿长，手里的狗绳却牵着条憨头憨脑吐舌头的哈士奇。
......什么奇奇怪怪的，这群人真的是警察吗。
“小新哥。”离他几米远处，一个少女冲他笑着招手示意：“快来，我们该走了。”
温濯新点点头，进入教学楼，消失在程沛他们的视野里。
程沛紧盯着温濯新的背影。但他还没来得及走过去问些什么，一个小男孩从教学楼里率先冲了出来。逐渐地，密密麻麻的小豆丁们背着乌龟壳一样的书包，从教学楼的玻璃门内鱼贯而出，越聚集越多，仿佛一筐喧嚣着相互碰撞的海洋球，瞬间铺满了去路。
程沛不得不先执行任务，他单膝蹲下，拍了拍哈士奇的脖子：“六百，干活儿了。”
作为一只从小混在警犬堆里长大的哈士奇，六百还是要比其他天生智商缺陷的同类聪明那么一丢丢的。凭着昨晚程沛给他闻过的味道，它吐着舌头，尾巴高高扬起，拽着主人穿过人群，蹲在了一个小女孩面前。
“啊，大狗狗！”
小女孩正在换牙期，说话有些含混，伸出小手摸了摸狗头。
六百应了两声“汪汪”。
原本坐在车里的女警不知什么时候早就跟了过来，她笑着蹲下，自然地和女孩攀谈起来：“你看，它喜欢你呢。”
程沛将狗绳交到她手里，退回远处，和小黎他们一并回到车里。
一上车，小黎就打开了笔记本，啪啪啪敲着键盘开始工作。通过女警身上的监听器，女孩的声音清晰在车内响起。为了使问话尽量自然，女警前几分钟都在聊一些漫无边际的东西，没什么关键信息，三个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我们干嘛搞这么麻烦啊。”小黎咬着奶茶吸管，把头伸向前排：“要是担心她来警局觉得害怕，我们可以找他们老师啊！把她叫到办公室不就好了。虽然是陌生人，但只是聊两句，这女孩不至于那么敏感吧。”
“反正案子现在也没什么进展，急什么。”吕闻懒洋洋地靠在座椅上。
小黎觉得这话里有话，不解其意，又急着问程沛：“老大？”
“她以为爸爸出差了。”
程沛答道。
“昨晚，任天意的妻子特意打电话来告诉我们，快瞒不住了。”
小黎霎时闭嘴安静下来。
吕闻看了一眼后座，叹了口气：“咳，小伙子，看到了吧？要跟着你们程队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一时无话。程沛从警时间不过三年，这样的事却已经历不少。子女瞒着母亲，老伴在清晨遛弯时遭遇意外车祸；父亲瞒着儿子，妻子不幸溘然长逝。见过太多生死别离后，他倒愿意多费点功夫，去配合一位孤独的母亲出演一场谎言。
“上个月的家长开放日，是爸爸来的吗？”
“嗯！”任佳濛稚嫩的声音从音响中传来：“刘老师特意和爸爸夸我啦！”
“是我们学校最厉害的明星老师哦！”
“明星？为什么这么说。”女警的声音笑吟吟的。
“同学们都这么说啊。听说有人给他盖了好多大楼呢！”
明显的网络用语。而这位刘老师，上个月恰好特意找任天意单独聊过一次。
太巧合了。
三人彼此相视一眼。小黎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几下，调出“红栅”的页面。
正值暑假，红栅近几天举行了名为“期末派对”的全站话题活动，鼓励大家发泄对马上过去的旧学期的不满，一时间用户活跃度水涨船高。
学业压力，同辈竞争压力，虚荣心，自卑感，枫叶们自创的语言夹杂着大量字母与汉字，怨愤情绪铺了满满一页，被红栅罩上放大镜，如一片片扭曲的虫群。
看着这些用语幼稚，又无比沉重的负向情绪，三人都沉默不语。
翻了几页之后，在[本地生活]专区，一个“谁家老师是人间月光啊”的标题在其中显得格外突兀。帖子封面是一位的男青年，长相清秀，正笑着用手指向身后的屏幕。小黎往下翻了翻评论区，发帖人像是这位老师的一名同事，从一周之前起，每天都会更新一篇小作文，记录这位老师的点点滴滴，字里行间充满仰慕。
“怎么会有人在垃圾堆请别人吃饭？”吕闻发出一句嘲讽。
这张照片里，老师的手指旁有一个校徽，但图案太小，有些模糊。小黎飞快地忙活了一阵，图片里的马赛克方砖像是被一块块重新上了色，友盟小学的校徽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还真是这儿......”他喃喃道，接着往下翻。
“这不是那个闹鬼的学校吗！”
第149楼的话题突然一转。
“对对对，我前两天晚上路过的时候，还听到里面有哭声，巨吓人。”
“细说！”
后面的楼层在一致对这位老师的表白中，夹杂着时不时出现的“闹鬼”目击者，令整个帖子在好奇的哄闹中有种错位的诡异。
“猎奇心。”程沛说道：“是海特标为S3价值的情绪。”
吕闻却摇摇头，表示不赞同：“猫都出现在这里了，说明猎物不是屏幕那边的人。”说罢，他刻意强调一句：“还是你家的猫。”
“发帖人的爱慕，S2级别。”程沛补充道。
吕闻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窗外：“不止。我看，闹的不是一般的‘鬼’吧。”
两人的对话毫无由头，小黎被整糊涂了：“你们在说啥？我怎么......”
监听器那头，传来了女警和任佳濛告别的声音，能收集到的信息也就到此了。程沛一边利落地发动车辆，边给小黎安排任务：“处理一下那张刘老师的照片，把右上角的校徽清晰化，发到评论区。”
“是！”小黎应道。
“如果没有人主动来找，就主动私信那些说要来探险的账号，说我们能搞到学校的地图......”程沛顿了顿：“也可以帮忙屏蔽星云系统。”
“啊？”
小黎手一抖，差点把奶茶洒在地上：“老大，我们这是......要找人一起捉鬼？”
吕闻扭过头来，目光中带着狡黠：“是逮几条鱼放进猎场，钓猫。”
小新：两位队长，投喂点鱼罐头，谢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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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校园夜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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