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市的夏天,严格意义上算不得热,但太阳直照下,没人能逃得过眼前的昏沉光晕。
“江总,不用送了,我、我们晚上再接着谈啊——”
江鹤别走在宿醉男人的身边,弯着眉眼笑看着双方助理们艰难扶着中年男人进入豪车。
男人攀在车窗上,冲着江鹤别连连招手。
视线瞥过不远处上了车的陌生女人,江鹤别幽幽看着女人凌乱的头发和衣着,转过头看向中年男人的混乱神色。
隐晦的不耐眸光藏进江鹤别的眼底。
他照旧扬起微笑,“赵总还是先回去休息吧,一夜找不见你,嫂子都急坏了。”
宿醉的男人不清醒,一听这话就咒骂起来,话里话外都是对妻子的责骂和不满。
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江鹤别皱起眉,朝着助理偏了偏头。
助理会意,连忙让司机摇上车窗,隔绝男人难听的言语,带着一夜混乱之后的人向着家庭驶去。
江鹤别站在原地,没等车完全离开视线便冷笑着转身离去。
至于那个叫嚷着要找自己金主的女人,他没有耐心去见。
反正总有人会料理这一切。
无论是那位坐在家里等着花心丈夫归来的妻子,还是这位不敢明面背逆妻子强大家族势力的赵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游戏和玩法,江鹤别深知这一点。
大步迈过酒店前的路,江鹤别弯腰上车,轰鸣的油门直向青山集团。
纤细清瘦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心上烦躁的鼓点。
太热了,江鹤别在闷热的空气里几乎无法呼吸。
即使如今上了车,冷气扑面,他也还是一脸烦闷,眉头紧锁。
冗长的红灯时间更是惹得江鹤别怒火更甚,他扯着领带,喉咙里发出难耐的呼吸。
忽然间,冷漠不善的目光蓦然被一个正穿过马路向着青山集团奔去的身影吸引。
奔跑的动作带动胸前挂着的工牌高高扬起。
故而,江鹤别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带子左右摇晃时,拍打着的姣好胸肌。
不似健美风,没有多大的块头,但却在衬衣之下存在感十足。可惜眨眼而过的春光,没等江鹤别仔细分辨那衬衣之下是否还有更多美景。
江鹤别忍不住歪了歪头,顺着年轻男人奔跑的方向,注视着男人的背影。
他在脑海中飞快搜寻着自己公司员工们的脸。
没有,他没见过这张脸。
不是高层,也不是骨干,配上那样年轻的脸,应该是刚来公司的实习生。
干干净净的一张白纸,可惜。
舌尖划过嘴唇,绿灯亮起,江鹤别重新踩下油门。
行入地下车库,江鹤别便把钥匙丢给保安,径直走向电梯。
未等他进入专用电梯,手中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
江鹤别接听电话,只听自己的生活助理——魏铭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江总,李小姐已经到了。”
“嗯。”江鹤别应了声,原本要按下顶层的手指滑向一楼按钮。
·
一楼的员工电梯前已经大排长龙,人们围作一团,无不抱怨着刚下地铁又要挤电梯的苦命。
“今天电梯怎么这么慢啊……”
“哪天不慢,除非咱公司破产了,否则永远都得等电梯!”
“就不能少招点人吗——”
“兄弟,今年校招你要是敢去跟刚毕业的那群大学生说这话,我赌你肯定要被打。”
“那不然就再修个电梯嘛。”
“你咋不说再修栋楼呢?”
……
刚跑到电梯口的方今醇喘着气,抢在最后一分钟扫开了一楼的门禁。
成功打卡,没有扣钱。
方今醇松了口气,撑着膝盖疯狂吐气。
有认识他的人瞧见了,走上前来招呼道:“小方啊,实在不行你在这儿附近租个房子吧,整天通勤一个半小时以上,还得挤最多人的地铁,谁受得了。”
方今醇摇了摇头,直起腰苦笑:“哪儿给得起房租啊。”
他大咧咧算着自己可怜的生活费,以及H市高昂的物价,还有沉重的房租。
比起来,还是学校里的宿舍最为经济实惠。
不过,有关薪资的部分,方今醇没傻到什么都往外说。
同事也理解方今醇作为大四学生的窘迫,毕竟没有大的经济来源,还得靠家里资助,前期硬着头皮想要自己挣点钱来也是正常。
比方今醇早几年进公司的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不过很快你就会明白,在现实面前,要强和尊严其实都没那么重要。”
方今醇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没想要什么尊严,也不是为了面子好看。
他是真没什么钱,不过刚才有一点他没有实话实说。
作为还未没有毕业的大学生,方今醇比大多数大学生都少一个靠山。
那就是,他没有父母。
与此同时,他还有一个需要抚养的妹妹,正在读高一。
所以什么租房子,方今醇从来都不考虑。
能省则省,赚来的钱每一分每一厘都必须算着花,容不得他偷闲。
他笑着咽下压力,对同公司的前辈点头应和:“慢慢来吧,总能习惯。”
人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在等电梯的间隙中时刻上演。
直到电梯间的最深处,一个电梯门缓缓打开。
那是电梯间里唯一没有人排队等待的入口。
总裁的专属电梯。
此刻电梯打开,这也就代表着,青山集团的大人物到了。
所有人默契噤声,眼神闪躲着不愿撞上大老板的霉头,甚至开始悄悄挪动脚步,拥挤的电梯间顿时腾出一条过道来。
江鹤别迈出电梯间时,看见的就是围在面前的众人,还有一个个齐刷刷的后脑勺。
他瞥过众人,视线未做停顿。
直到走出门禁前,他才抬眸看向一楼大厅正对电梯间的一面大镜子,里面映着一个眼熟的背影。
最主要是,离近了看更有力的臂膀。
江鹤别脚步不停,眼睛却悄然眯起。
·
人来时如一阵风,未做半分停留。
随着江鹤别转入一楼大厅,电梯间的凝滞氛围终于得到解脱。
方今醇站在人群里,好笑地看着众人如释重负的模样,忍不住问:“刚刚那是谁?”
“你不知道?江总、江鹤别啊,咱的大老板。”
在方今醇的想象里,像青山这样的庞然大物,它的主人应该是一位老人,或者老成是中年人。
他不禁奇道:“这么年轻?”
同事摆了摆手,小声地说:“作为大老板来说的确年轻,但跟你比他可算不上年轻了啊。”
今年刚满二十一岁的方今醇闻言追问:“他多少岁了?”
“二十七,比你整整大了六岁。”
方今醇叹道:“那也很年轻。”
只差六岁,却是云泥之别。
有的人果然生来就是上天的宠儿,命是真好啊。
电梯间的人还在等待着载他们去上工的电梯到站,而青山集团唯一拥有免打卡权利的人正抱着手臂靠在公司前台。
他冷眼看着身着红裙的女人摆动纤细腰肢晃到自己的面前。
李姚伸出手来,主动对一脸不善的江鹤别伸出手:“江总,幸会。”
江鹤别忽略了她的手,冷声道:“幸会谈不上,我倒是久闻百启李总的大名。”
百启的李总监,这一行里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笑面狐狸。
李姚也听懂江鹤别话中所指,粲然一笑,自信地挺直肩颈,毫不客气地回呛:“不过就是抢了一个标,怎么就气成这样?”
江鹤别冷笑摇头:“商业上有来有往,我从不在意谁抢了谁的,只关心谁有什么。”
李姚耸了耸肩,姑且信了。
红唇勾起,她对着一脸冷淡的江鹤别笑道:“继续站在这里聊?你该知道,我今天来可不是和你谈什么公事。”
她不打算在大厅和人相亲,这样的热闹没必要让陌生人旁观。
话说到这个份上,作为主人的江鹤别本该做东,迎着客人上楼去。
但江鹤别半步也不让,“我以为我的态度已经摆在这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说完这话,他拿起前台的访客记录本,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
恍如门前扫地,逐客令几乎摆在明面上。
李姚再度笑出声来,眼底终于浮现不满的冷光。
注意到前台深深藏在桌后的头顶,李姚胆子也大了几分,侧身凑近了江鹤别,在他如有实质的冷冽目光中低声道:“也是,毕竟我第一眼就看得出来,你不喜欢女人。”
都是演戏而已,既然双方都不情愿,就没必要续场。
说完这话,李姚抓起放在前台桌上的挎包,转身扬长而去。
女人身上的香水味久久不散,江鹤别合上了访客记录,抬眸看向李姚离开的方向。
低声的嗤笑绕在嘴边:“看得出来又如何,谁也不敢当真。”
尤其是策划这场相亲的人。
访客记录本重回前台手里,江鹤别再度走进电梯间,只见排着队的人已经少了一半。拥有更长调休时间的高层领导们也陆续来到电梯口,瞧见江鹤别的身影忙迎了上去。
“江总。”
“江总早。”
一旦有人开了头,电梯间的人也就避无可避,跟着自己的直系领导纷纷向江总打招呼。江鹤别点头应着,直到目光落在方今醇的身上。
方今醇面带微笑,对江鹤别点头:“江总早。”
破天荒地,江鹤别第一次开口回应了没什么营养的招呼。
“早。”
好似不过是随意的一句话,话音刚落,江鹤别便在各高层的簇拥下走进专用电梯。
有人帮着按下顶层按钮,又有人缩着肩膀站在电梯里对江鹤别说起近日的公务。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方今醇投射在江鹤别脸上的目光。
一直到员工电梯也到了,江鹤别被人连带着裹进电梯厢里,都还依然沉浸在刚才的满心震撼里。
有人在电梯门关上后就忍不住开口:“太狡猾了,我赌刚才那些领导都是想着蹭江总的电梯。”
“英雄所见略同。”
又有同事说:“靠了真是,江总的那张脸怎么还是这么极品,一对上他,我刚才真的差点没说出来话。”
听到这话,电梯里众人皆叹了口气。
谁说不是呢?
但,这张脸怎么就长在大老板的头上呢?
方今醇也忍不住点头附和。
何止是好看。
那简直是……
“一笑倾人国。”
感慨完后,方今醇又忍不住扶额摇头。
开什么玩笑,江鹤别刚才可是一点都没笑过。甚至是冷冰冰,眼神里丝毫活人的感情都没有。
此时的总裁办,全公司最多见到江鹤别的助理们正迷茫着面面相觑着。
良久以后,才有人说出话来。
“没看错吧?刚才老板笑了?”
“我也好像看到了,今天江总心情这么好啊?”
“那我是不是可以在今天试着提一下涨薪的事了?”
“勇士,你去吧,我们会为你祝福的……”
一门之隔的总裁办公室里,江鹤别坐在椅子里,背对办公桌看着城市里的高楼反着夏日阳光的热烈。
手心里的东西终于停止。
轻轻的喟叹,藏在无人窥探的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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