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莫名的愧疚劲儿一直持续到李山河家。
李涛家装修的不错,盖着宽敞的二层楼,院子里以及房间的窗户上还贴着结婚时的喜字,不过已经褪色了。
“二哥来了。”三婶在门口吆喝着,口气亲的跟什么似的。
晚饭就摆在客厅的茶几上,跟前放了几个板凳,跟吴绰家的一模一样,好像是统一批发的。
饭菜也很丰盛,荤素都有,旁边放着白酒跟啤酒,眼瞅着要大喝一顿。
李江河不喝酒也没人来劝酒,李虞那会儿在李涛面前漏了能喝酒,李涛岁数也不大,敞开了也挺能闹,跟他爸就轮番灌李虞。
这种行为颇具当地的传统习俗,关系越好灌的越多,关系不好灌多了就好了,没有人会担心被灌的人出了问题怎么办,这里的习惯好像根本不受任何约束。
李虞酒量还行,不知道喝了多少,反正饭菜都少了一多半,他脑袋就是微微发晕而已。
“小虞长得真帅,有对象没啊?”李涛媳妇儿怀孕了,一脸幸福地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问,“要是没有嫂子给你介绍一个。”
李江河看了儿子一眼:“他还上学呢,不急。”
李涛也说:“别操心了,小虞..不是这儿的人,过阵子就走了。”
嫂子啊了声:“还走啊?”
李江河嚼着花生米,笑眯眯地说:“走!他得走!”
几个人聊天的声音都很大,或笑着或喊着,好像真的是一家特别和乐的家庭。
这种感觉让李虞感到非常奇怪,他不明白原来李山河是一脸不相干的态度,为什么会因为一顿饭而发生转变,现在搭着李江河的肩不撒手,还有李江河明明也看不上他弟的嘴脸,为什么现在也能回拍他弟的肩,一副没有任何隔阂存在的样子。
翻脸不认人在这儿跟喝白开水一样简单,就像他们能前脚直白地说小满傻子,后脚就能跟吴绰开玩笑,对待他爸也用这套,调腚就能水过无痕,万事和乐。
视线一点点变得模糊,李虞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些嘈杂的声音从脑子里晃出去。
当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时,李虞还是把声音放进来了,眼神聚焦后看清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山河挪到他身边,嘴巴一张一合的说着什么。
“听见了吗?”李山河手里拎着根筷子,“少跟吴绰来往。”
又来了。
李虞姿势都没变,反问他:“为什么?”
“听叔的没错,”李山河又往他身边挤,“你爸身体不好,两家又这么近,你可离他远点。”
李虞更糊涂了,李山河嫌弃地啧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说:“吴绰就是个丧门星,他爸妈哥嫂全让他克死了。”
酒精快速地从神经里抽离了出去,只是肢体还反应不过来,想躲开李山河那些毫无科学道理的恶意揣测,四肢却像刚被驯服怎么也避不开。
李山河就在他耳根子边儿说了好多,不光说吴绰爹妈哥嫂,还说也就吴满命硬,没让他克死,但是让他给克傻了,反正来回来去说的都不是什么好话。
李虞对他爸这位三弟印象实在不怎么好,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可信度低的不能再低,再退一步讲,哪怕李山河说这房子以前闹过鬼,没准儿他还能当个乐子听几耳朵,克人这回事,听着玄乎又迂腐,狗屁依据都没有。
李虞嗯嗯两声含糊了过去,又挺亲热地叫了声三叔,忽悠着他赶紧走,可别废话了。
人一走,沙发那块儿缓缓地恢复到了原先的弹性,李虞发现自己已经神奇地把李山河的废话过滤了出去,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就憋的脑袋滋滋儿的疼,有可能是李山河那身酒味儿给熏得。
等头脑清爽后李虞才看清他们离开了李涛家,他爸扶着他已经快走到小广场了。
“我自己走,你前面走你的。”李虞压下他爸胳膊,扶着墙壁走。
李江河没放手,扶着他手腕,估计想趁儿子醉酒套他话:“跟我说说,在学校有喜欢的人吗?也到谈恋爱的年龄了,努努力啊。”
“有啊,”李虞也不知听懂没听懂,“太多了,情书我都收不完。”
“要点脸吧,”李江河说,“我问的是你有没有喜欢的,老实说,可别让我一直惦记着你。”
小广场的吵闹声已经很近了,李虞走的踉踉跄跄:“不行,你得一直惦记我,不能放心。”
“你爸又不能惦记你一辈子,”李江河好言相劝,“大二了,耽误一年怪可惜的。”
也不知那句话刺激到了李虞,他突然挥开了李江河,红着眼吼了句:“你怎么就不能惦记我一辈子了,怎么可惜了!我不念了都行!”
他一边吼一边晃着身子往后退,哐当一声,后背撞了个什么东西。
后背最近遭殃的很频繁,不过这次是他撞的别人,李虞回头也没看清是谁,低声说了个:“不好意思。”
“喝大了?”
声音怪耳熟的,李虞皱了皱眉头,努力往对面看。
入眼是一串明亮的灯串,手下扶的是个挺旧电动三轮车改造的小吃摊,车身上架的红色小棚子,棚子也不是特别干净,上面有一层明显的油污,眼前是各种肉串跟蔬菜,李虞微微抬了下头,上面写‘老吴炸串’。
小窗口后面,站的是吴绰,眼睛被灯光照的格外亮,身后的还有俩,一个赵常茂,一个吴满,俩人捧着一盒土豆在那儿嚼嚼嚼。
“又是你啊,”李虞扒着车架一边,“你....你买卖挺多的。”
“小本买卖,”吴绰客气道,“再来点吗?”
“不了不了,”李虞又往他爸那边儿倒,“我得跟我爸回家。”
赵常茂乐了:“你爸宝男啊,再吃点来。”
“对,我就是爸宝男。”李虞也迷迷糊糊地笑了。
还真醉的不轻。
李虞比他爸高,醉酒的人很沉,李江河扶的挺费力,赵常茂见状把土豆盒子给小满起身来帮忙,到跟前拎起李虞一条胳膊放肩上,直接就拽起来了:“叔,走,我给你送回去。”
李虞另外一条手臂还在那儿一个劲儿地摆,赵常茂给他摁住,俩人合力就给弄回去了。
他们临时住的日租房离这儿不远,赵常茂很快回来,重新坐回去甩了甩胳膊:“这李虞看着挺瘦,没想到到还死沉死沉的,诶,再给我来串炸鱿鱼。”
吴绰把一个裹了面粉的鱿鱼扔进油锅里,油花热闹地蹦了起来。
这个小吃摊是他爸留下的,干了十来年,后来他爸死了,吴绰就接着干了,厂子不用加班的时候他就出摊,忙了就不来,两天打鱼三天晒网地干。
这边摊位没有固定的,来的早就占好位置,来的晚就只能往后排,今天吴绰出门的时间还可以,在中间位置,摊子后面摆了两张折叠桌,有的人买了会带走,也有一些就坐这儿配着啤酒吃。
今天生意还行,一袋炸饼都卖没了,后来赵常茂回家帮忙取了一趟,九点左右小广场的摊子陆陆续续就收了。
最后一串芝麻球吴绰炸给了小满,等他吃完,吴绰收好桌子板凳放车上就往家走。
“今天见着刘吉了,我发现他这两年挺能装逼的,”赵常茂骑车老吴炸串的车,三轮车座子不窄,小满在他旁边挤着,“跟我还横上了。”
“我钱还没给他,”吴绰说,“从你身上找存在感呢,别搭理他。”
“肯定啊,再敢跟我装逼我找一天给他套回麻袋就老实了。”赵常茂说。
吴绰笑了:“套也是我给他套,没事,刘康快回来了,到时候钱给他就行了。”
吴绰步行着,赵常茂说一句扭一下电门,等吴绰跟上了他接着再扭,一路上都是三轮车咯噔咯噔的声音。
吴绰爸妈家那边的门前没有台阶,为了方便,炸串车一直在那边放着。
甭管几巷,都特别窄,三轮车两边也就各一掌宽的缝隙,吴绰记得问过他爸,棚子是不是就按巷子的距离焊的。
忘了老吴当时怎么说的了,只知道这种严丝合缝有很多隐患,比如爸妈家里进的时候三轮车尾端会在对面墙上磕一下才能顺利进去。
连着爸妈哥嫂两家的院子用一扇圆栱门通着,以前这个门封上的,他妈跟他嫂子不对付,封上了就算分家了,后来两对夫妻都死了,吴绰就给拆了,恢复到最开始的样子。
不过吴满害怕老房,一进来就紧紧地攥着他的衣服,喉咙里还发着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吴绰停好车,把剩下的食材放到老房的冰箱里,然后把吴满从车座上拉下来,没从圆栱门过去,回到老房门口重新锁上,绕出来从十二巷这边进了新房。
吴满永远没有眼力见儿,那巴掌的事吴绰还没找他算账,到家又开始闹脾气了,洗漱完就是不肯进屋,杵在客厅站在电视机前面眼巴巴地看着吴绰,意思还想看电视。
吴绰没说话,直接上手扯,但吴满偏跟他较劲,使着一身蛮力吴绰愣是没扯动。
夜深了,眼看吴满眼圈马上就要变红,吴满只得无奈地掏出手机哄着他进了卧室。
门缝处透着点院子里的光,吴满窝在一角看着动画片,闹哄哄的音效在耳边持续地响着。
吴绰翻了个身,心里盘算着时间,老刘大概再有三五天就回来了。
今天中午去修电动车的时候问了下修理师傅,一台宝马牌的摩托车换两个轮胎要多少钱。
修车师傅跟他认识,知道小满闯了祸,修是没办法修了,小满崽子是用十字锥凿上去的,师傅大致讲了讲,啥牌子胎啥原厂胎吴绰也没心思细问,最终师傅跟他说,正常换两千左右差不多,要是往贵了弄多少钱可就不好说了。
那会儿吴绰从手机上简单查了查,跟师傅说的价格差不了多少,才稍微放了心。
这个心仍然没放彻底,这只是最保守的价格,暂且不说老刘会不会挑贵的整,凭摩托车受的无妄之灾再加上老刘这个人的秉性,保守价格不知道还要再往上提多少。
不想了,钱么,总能挣出来的。
他这边儿刚歇下心思,就见一抹亮光从他眼角突然飞了过去,紧接着听见啪地一声。
“呼呼!”吴满坐起来,噘着嘴瞪着眼,手掌忽闪忽闪地往地下指。
地板上手机已然熄屏,吴绰在床上坐着沉默了能有五分钟,然后下床捡起来,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
裂了。
嗯,玩儿命挣钱也赶不上使劲作的。
“你抽什么疯!”吴绰一抱枕抡吴满脑袋上,“给我闭眼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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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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