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久航一边打,一边拿余光瞟朝暮,发现这人一副细银边眼镜,卫衣帽子戴的严严实实,跟个书呆子似的,斯斯文文的弱鸡样,没想到出手既狠又利落,一根破塑料水管在他手里跟赵云的长枪一个效果,指哪儿哪儿遭殃。
以为是个“对三”,没想到是个“王炸”。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零一——”
“潼潼,一百是被你昨晚兑着AD钙奶喝了?”江久航打着架还不忘纠正潼潼。
听到江久航说话,潼潼数数的声音停住,过了几秒又颤颤重来:“九十九,一百,一百零一……”
打趴下三个,朝暮把塑料水管从震麻了的右手抛到左手,问江久航:“你让你妹妹数到三百,是不是太膨胀了?”
一脚把朝暮背后偷袭的人踹倒,江久航把手里的晾衣杆翻了个花,还十分嚣张地吹了声口哨:“放心,她菜,数到一百九十九,就又开始数一百零一,无限循环,从小到大,我就没听她数利索过。”
朝暮:“……”
这场架的总体难度比朝暮估计的要低,或者说,是队友很给力,没有拖后腿,反正朝暮很尽兴,认识到天气冷了,运动运动会比较暖和。
等最后一个人也跑没影了,朝暮扔掉塑料水管,拍了拍手上的灰,最后把帽子揭了下来,再听后面数数的,正数到:“一百九十九,一百零一,一百零二……”
江久航单脚支着墙,一身懒散的靠在墙壁上,远远地朝他妹喊话:“数累了没,休息休息?”
潼潼停下数数,拖长声音抱怨:“累了,三百怎么还没到啊?”
江久航:“我也想问呢,三百怎么还没到。”
把自家妹妹招过来,江久航转眼看向站在旁边的一次性临时队友,他看清了才发现,这哪里是书呆子社恐的长相,明明就是祸祸小姑娘的长相!动手的时候冷戾又锐气,眼镜挡着,一开始还没能看出来。
他刚想开口说句感谢,就听这临时队友问他妹妹:“头发怎么回事,刘海谁剪的?”
潼潼摸摸自己的齐刘海,自豪地回答:“是我哥哥给我剪的!”
江久航:“……”
他轻咳两声,把两人的注意力都引到自己身上,手往妹妹头顶上胡乱揉了一把:“认识?”
潼潼点头:“这是可乐哥哥!”
江久航知道了,买可乐的,多收了人家三块钱,债主。
江久航一手揣黑色工装裤兜里,一本正经的提点妹妹:“潼潼,不能叫人‘可——乐哥哥’,知道吗?”
朝暮:“……”
潼潼仰着脑袋看她哥,疑惑:“为什么不能叫可乐哥哥啊?”
江久航:“哪儿有这么多为什么,你十一万个为什么吗?”
潼潼很执着:“十一万是多少?为什么不能叫可乐哥哥可乐哥哥?”江久航被这成串的哥哥搞得有点烦,开口:“因为可乐杀——”
“你刚说,请我喝饮料?”朝暮打断江久航马上要说出口的话。
“没错。”江久航把最后一个字咽回去,点头应道,“雪碧、牛奶、果汁、冰红茶任选,再贵点儿的也行,卖身给你买。”
朝暮单手捞起黑色卫衣的帽子,重新戴好,双手松松揣在口袋里,只露出一小节瘦白的手腕:“不劳你卖身,卖力就行。”
邮局门口。
放下最后一大箱东西,江久航穿的短靴刚好一脚踏在一片枯黄的梧桐叶上,他站直:“这位朋友,你往里面装的是板砖还是水泥?知道人家快递员为什么不给送吗?因为送了你这趟,就要腰肌劳损休病假了。”
朝暮的视线落在江久航的腰上。
江久航往后退半步,警惕:“我腰很好,不用关心。”
朝暮撤回视线,神情淡淡:“两清了。”
太阳被云挡了个严实,天光暗下来,江久航笑道:“行,一码结一码,有缘再见了。”
说完,招手叫妹妹,“潼潼,打个招呼。”
潼潼手里捏着朵不知道哪里摘来的野花,指甲盖大小,她顶着一头狗啃刘海,眼睛亮亮,乖乖开口:“可乐哥哥再见,我跟我哥哥回家了。”
对着小姑娘,朝暮说话没那么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嗯,下次再跑,记得看路。”
潼潼被江久航拉着走了一小段路,又挣脱开哥哥的手,转身跑到朝暮身边,把手里的野花递过来:“谢谢可乐哥哥。”等朝暮把花接到手里,又赶紧跑回江久航身边。
重新拉上自家妹妹的“爪子”,江久航问她:“还送花?说,你是不是看人家长的好看?”
潼潼皱眉:“肤浅!”
江久航:“哟,学会新词怼你哥了?”
潼潼回头望了一眼,还在忧虑:“好多东西,可乐哥哥能搬回家吗?”
江久航也忧虑了,觉得这妹妹果然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自己小时候明明很机智。都是一个妈生的差别,怎么这么大?
他语重心长:“我可爱的小傻帽,街边上这么多小三轮,真不是摆着开展览会的。以及,能不能关心关心你重伤未愈的亲哥,被迫着跑那几大圈,腰上的伤口都快要裂了,疼死我了。”
朝暮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把行李包裹拆完。杂物很少,基本上都是书,外婆提前把书房清理出来,又定做了一个新书架,但还是有不少晦涩的专业书放不下,塞在箱子里,堆在墙角。
见朝暮站在书架前出神,外婆在门口站了许久,最后开口打破静谧:“你爸你妈的书加起来,比我这个老太太的都多,收拾累了吧?”
朝暮回神:“不累,外婆,您不再多睡会儿午觉?”
“我老骨头了,躺床上也睡不着,不像你们年轻人,闭眼就能睡到天亮。”外婆招手让朝暮从书房出来,“家里没青菜了,下楼买一把回来,外婆晚上给你炒着吃,顺便在附近走走,认认路。”
买菜的地方很近,一共没几步路。朝暮买完没马上回去,挑了个方向,漫无目的地沿着街边走。
就像外婆说的那样,他需要认认附近的路。往后,他会在这里住很久。
老街道虽然建筑陈旧,但生活配套齐全。在路过了一家门口堆着不少旧电器的电器维修店、剪头发只要十块钱的理发店、兼职补鞋补自行车胎的裁缝店后,朝暮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又走到了那家五金店门口。
店里收拾的整洁宽敞,角落还摆了盆半人高的绿色植物,江久航正背对着门,在里面辅导潼潼做作业。
“清水的近义词,是什么?”江久航咬着根白色棒棒糖纸棍,身上穿件黑色毛衣,领口不高,露出优越的脖颈线条。他两条长腿跟无处安放似的架着,坐姿很嚣张。估计前晚睡姿没对,后脑勺的头发塌平了。
潼潼捏着印了粉色芭比娃娃的铅笔:“近义词是干净水。”
江久航手里百无聊赖地抛着硬币,拖慢嗓音:“两个字。”
潼潼试探性地回答:“干水?”
黄铜色的五毛硬币被捏在手里,江久航挑眉:“潼潼同学,你觉得自己回答得正确吗?”
“好像…不太对?”潼潼身上换了件衣服,浅粉色的羽绒服,领口和帽樵一圈白毛毛,帽子尖还耷拉着一对兔耳朵,就刘海的画风不符,生生败坏了整体效果。
她咬咬铅笔:“不过,哥,你今天早上又把水烧干了,锅也烧坏了,我们又要买新锅了,今年我们都买了好多锅了。”她解着手指头数,“一,二,三,四,五,六,哥,你烧坏六口锅啦。”
江久航:“这倒是记得清楚,等你哥烧坏两位数以上的锅的时候,再来提醒,OK?”
潼潼翘起左手三根手指,拇指食指掐出个圈:“OK!”
朝暮开了冷柜,手停在可口可乐前面,一顿,又移二十度,拿了旁边绿色包装的柠檬味雪碧,用铝制罐的底轻敲玻璃柜台面:“结账。”
江久航转过头,见是朝暮,起身走过来:“两瓶一共六块。”
朝暮没零钱,递了张十块过去。
记得之前那三块钱的债,江久航数了钱,将七块钱摆台面上:“多的给你买糖吃。”
朝暮看江久航一眼,从包里拿了张一块钱,连带江久航那七块钱推回去:“给你买可乐,多的不用找了。”
说完,朝暮拿上两罐雪碧,走了。
江久航看着面前摆着的几张零钱:“啧,还挺刺儿。”
周一一大早,临近打预备铃,校门口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当然,教导主任程振宁就是那个赶鸡撵狗的。
“你以为你只要跑得够快,我就看不清你的脸了吗?别说背影,我就是靠着一撮你头发丝烧成的灰,我也能把你认出来,扣你文明操行分!”教导主任的嗓音回荡在校门内外,“你就不能学学人家江久航,迟到了也不紧不慢地迈着小碎步——江久航?”
江久航脚跨进校门,纠正:“老师,您看,我真没迈小碎步。”说着还示范性地走了一步。
教导主任用力地眨眨眼睛,总觉得自己这是眼花出现幻觉了,眨完发现江久航还站在原地,嗓音瞬间拔高:“你终于知道来学校了?你...你——”
校服拉链没拉上,一条黑色工装裤松松垮垮,双手插口袋里站没站相,书包单肩挎着毫无朝气——程振宁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气得厥在这儿了,骂点太多,竟然无从下口!
江久航站在原地:“老师,您要是没什么说的,我去教室上课了,时间有点急。”
“现在知道急了,早两分钟怎么不急?”教导主任想起刚刚那些学生,恍惚觉得他们都是如此可爱的祖国花朵,再看眼前江久航的模样,“为什么旷课?为什么迟到?我不想听任何理由!”
江久航:“行,正好我也还没编出个有新意的。”
教导主任掐了掐手指,反复告诫自己莫生气,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为了江久航发脾气,回头想想又何必!
何必!
见程振宁不说话,江久航抬脚准备继续往里走,刚走两步,就听程振宁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江久航,想想你中考全市第一名的分数,怎么就堕落成了现在这样?”
江久航脸上散漫的笑容消退,眸子里多了丝暗沉锋芒,转身时,却又恢复成平时的模样。他拉了拉自己的黑色书包带子,嘴角的笑里带着点痞气:“老师,您以前常说,好汉不提当年勇,智者莫念昔日功,我这不是正在身体力行,知行合一吗?”
经过校训碑和孔子像往右转,从第二教学楼楼门进去,江久航踩着楼梯往上走,没两步,就碰见了班主任许敬宗。
他打招呼:“老许,早上好啊!”
许敬宗手里拎一袋小笼包、一杯豆浆,碍于为人师表,不好意思在学生面前吃包子,停了动作:“你小子,今天终于能找到来学校的路了?”
江久航:“可不是吗,我们学校外面那条路太弯弯绕绕了,容易迷路。”
许敬宗:“这迷路一迷就迷了两星期?你是去太阳系旅游了一圈吧?”许敬宗手背在身后,伴装怒意,“刚在校门口又跟教导主任狭路相逢了?我远远看见了,你倒是溜得快,下次教导主任看见我,又要跟我念叨他因为你,‘又又又又’掉了几根头发。”
江久航在一边出损招:“下次教导主任再找你,老许你就说,头发拿来,我们一起数数到底掉了多少根头发!保准下次不会再找你哭了。”
许敬宗想笑,又轻咳两声憋住了:“一天天的脑子转得倒是不慢。对了,老师觉得你独自学习太孤单,给你安排了一个同桌。”
想起朝暮清瘦又斯文的模样,许敬宗忍不住念叨:“我先把话说这儿了,江久航,你新同桌才转学过来,在以前学校成绩优异,又斯斯文文的,身体不是特别好,你别成天去招惹人家,收敛一点!”
江久航脚后跟一并,懒洋洋地抬手敬了个礼:“明白了,同桌弱不禁风,我收敛!呼吸都放到最轻!”
从高一开学就当班主任,许敬宗还是比较了解江久航的,知道他有分寸:“好了好了,别跟我贫,赶紧的,这都快打铃了,赶紧去教室上课!”
江久航进教室惯常走后门,刚踏进去,就听见不知道谁高声激昂朗诵:“山重水复疑无路,make后面不加to!”
这一句余音绕梁,江久航差点一个趔趄。
徐一阳眼神好,最先看见江久航进来:“今天吹的东南西北哪阵风,竟然把航哥你吹到学校来了!”
“能把我吹过来的,那得是龙卷风。”江久航扣着书包,没急着坐下,扬扬下巴,“我新同桌?”
他这新同桌不知道是不是前一晚上去哪儿蹦了一整晚,满教室早读这么大动静,竟然趴着睡觉,没醒。
“你知道了?”徐一阳这一星期跟朝暮相处得不错,觉得这新同学性子是有点冷,不太爱说话,但人没什么问题。见江久航来了,他想起来:“航哥,你新同桌可是已经摆好了勤奋学习的姿势,很努力的,昨晚熬夜刷题去了,好像凌晨三四点才睡,你天天上课睡觉,别打呼噜影响人家。”
怎么个个都觉得自己会影响同桌?
江久航笑骂:“滚,谁睡觉打呼噜?下次你录一个我听听?说话可要讲证据啊大师。”
徐一阳笑嘻嘻:“我这不是夸张手法嘛!”
江久航又看了同桌一眼,发现这人搭在桌面上的手挺好看,手修长,手腕细,皮肤白,能看见下面的青筋,就是指甲盖颜色挺淡的,是有点弱不禁风的模样。
正准备把书包放下,不知道是不是生物钟“啪嗒”响了,一直睡着的人突然有了动静,搭在桌面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江久航准备友好地打个招呼,结果,等他这新同桌亮出正脸,这一声招呼就没了。
朝暮眉间满是倦意,眼镜随意扔边上没戴,一双眼睛没遮挡地露出来,大眼睛,双眼皮,右眼下方还有一颗小痣,看起来冷淡又锐利,还有点刚醒的迷茫。他拿起一罐柠檬味的雪碧,单手开罐,“啪”的一声,白色烟雾从罐口逸散出来。他喝了一口醒神,看向江久航,嗓音里沾染着淡淡凉意和纯正疑惑:“你怎么在这儿?”
江久航发现,自己跟这债主的缘分还挺厚实,他一笑:“这个问题我也挺想问的。”
书包和校服,再加上自己旁边八百年没人认领的空课桌,朝暮点头:“哦,你是我同桌。”
江久航放下书包,听见这不成不淡的语气,心里有点微妙的不爽:“我以为,这个答案应该显而易见。”
朝暮没接他的话,把眼镜重新戴上:“你好。”
江久航:我心情有点儿不太好。
另外,大家都眼瞎了吗,跟这人同桌,这到底谁影响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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