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成魔

阳山之乱于武林可谓是灭顶之灾,无数好手从此陨落,各大门派严重些的简直要断了传承。

当时除了神出鬼没的天机阁和不问世事的佛门没被牵连外,整个江湖乱成了一锅粥,那以后到青云炎月重整江湖为止整整十年,魑魅魍魉粉墨登场,你方唱罢我登场,什么江湖道义都当作了个屁,萍水相逢取人性命的,稍有得罪灭人满门的,更有狼狈为奸巧取豪夺逼良为娼的,好一派人间炼狱。

有些个十恶不赦之徒,不但坏事做尽,还假模假式地立了个门户,号曰:“修罗道”。

“修罗道?”,秦烈阳听闻这个名字惊呼一声,打断了洪老头的话头。

此时众人将米汤饮尽暖了身子,料想修罗道人手有限,山也不可能一直搜下去,无奈也只有等他们搜山无果自行退去后再作计较。于是便生了火,围坐一团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武林旧事。

秦烈阳本人因为自己的江湖老师吴依依也是个一瓶不满半瓶晃荡,江湖史三个字读不到史字就要昏睡过去的主,自然也是青出于蓝的孤陋寡闻。

他方听到修罗道三个字便觉得熟悉,一想这不就是今日围困自己的贼人,不由惊呼一声。

自从讲起了这三年江湖离乱,洪老头的脸眼见着便沉了下来,直到讲起了修罗道,声音已经带着些阴翳,眼眶也犯了红。

“就是这群畜生!”,洪老头摩挲着自己苍老的手,那双手干瘦地吓人,皮肤黝黑如树皮,紧紧的包裹着十指,关节处异常粗大,该有几十年的硬功。

他仿佛陷入了沉思,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篝火似是在回忆着什么:“不知各位是否还记得,十年前淮左洪家?”

“是那个垄断了两淮盐茶走私的洪家庄吗?”思渺似乎想起了什么,眼前一亮道。

洪老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不错,想不到我洪家消声觅迹这多年,竟还有如你这样的小辈还记得。当年我洪家盘踞两淮,家产颇丰,家兄洪云栖还是个不世出的练武奇才,一招探花鬼手更是名动江湖。

老朽排行第三,自打出生起便是锦衣玉食,功夫上敷衍了事,却仗着洪家的名头四处惹事,每每由着性子管了闲事,丢下一句洪家三少爷的名号,便自有大哥云栖帮忙照应。如此一来,我更加变本加厉,行则三五随从,飞鹰走狗,自诩江湖豪杰,整日里游山玩水,惶惶不可终日。大哥仁厚,每每摸着我的头劝我须得有侠义心肠,一技傍身,方才是真豪杰,可那时的我哪里又能听得进去。

记得那一日父兄启程赴那阳山之约,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家中只有我一人,自当万事三思。可我根本没当回事,转头便招呼一众下人去了庙会。

那年庙会好生热闹,盈街填巷,明灯万盏。就在那一夜,我遇到了我的夫人。她好大个姑娘,诶呀一声挡住了我的去路,竟是因为我不小心踩到了她掉落的布老虎,要我再赔她一只。我捡起那老虎一看,好一只小巧玲珑的小老虎,一双眼睛绣的传神,偏着头煞是可爱,只是头与身子相接处被踩断了,向外翻着棉絮。我心说这人来人往误踩这老虎的人何其多,怎得偏偏赖我一人,当即便要争辩。她倒也有趣,咬住了我不放,认定我就是那个罪魁祸首,说是逝者不可追,谁让你被我现逮着了。我觉得她有趣,当即便要打发手下去买只新的,谁料她竟不依不饶,就要我踩坏的这一只,你们说这不胡闹吗。”

洪老头似乎沉浸在对往事的追思之中,微微一笑说道:“我懒得理她,拔腿便要走,谁知她不依不饶地一拉我衣袖,我多少也是个习武之人,哪里是她拽的动地,当即就被我带的一个趔趄。

这一下动静不小,竟带的她面纱飘动,叫我见了真容。这一看可不得了,灯火阑珊下她便如仙女落尘一般在我的心里生了根。

那以后我多方打听,得知她乃是个知府千金,小字素素,书香世家,正经的大家闺秀,当即便托我母亲求娶人家。我年少轻慢,母亲正欲令我成家好收收我的心,不日便差人上门提亲。可谁知我们晚了一步,被一个叫黄昭的书生抢先一步求娶。那书生潦倒,不知何故竟被知府看上允了这亲事。

我年少意气,认准了的姑娘哪里肯让,当即叫人拿钱打发了这穷酸秀才,我与夫人这门亲便定了下来。谁曾想我父兄阳山一去便再没能复返,好大个家业千斤重担不由分说地压到我身上,那时我才发现自己文不成武不就,离了父兄当真是废物一个,好大一个洪家庄眼看就要散了台子。好在岳丈不嫌我落魄,还是将女儿下嫁于我,借着老丈支持也算是勉为其难地撑了些时日。

记得大婚那天,我盼星星盼月亮地接了素素,将我亲手缝补好的那只布老虎当作信物交还于她,承诺一生一世要对她好!那些个日子,当真是如在梦中。”

洪老头拨弄着柴火,将积聚在一起地灰烬挑开,又添了些新柴,火势顿时旺了些。良久,复又说道:“许是应了母亲地话,我成家之后果然心思沉稳了许多,自是奋发图强,夫人知书达理也是助我良多。洪家也渐渐从危难中稳定了下来,我白日里处理庄内事务繁杂,可是不管多么疲惫到了晚上,有夫人红袖添香,我亦觉得知足。不几年,素素便为我孕有一女,本以为上天待我不薄,谁知……”

干柴噼啪一声烧裂了开来,火光猛一摇曳,众人心头俱是一惊。

“就在素素临盆那晚,一伙黑衣人闯入我洪家庄。这帮恶贼不由分说冲进庄中,烧杀抢掠,老弱妇孺都不放过。那一夜火光冲天,我一人在那群黑衣人中左冲右突,凄惶的惨叫声针扎般地涌入我的脑子里,那是多少年都挥之不去地噩梦!

我看着亲人一个个倒下,看到我母亲奋力替素素挡下一刀,看到地上的血,黑色的血,淌满了整个洪家庄。我守在素素跟前,不断地挥着刀,杀了一个又一个扑上来的黑衣人,直杀到手脚麻木,眼前发黑,我还是不敢停歇,机械地提刀拦住每一个靠近我身边的人。直到我力竭不支,以为自己终于要撒手人寰之时,只听一声啼哭,我那女儿竟在这时生了出来。

不知是不是上天垂怜,我夫人在这等绝境下竟拼尽全力将女儿生了出来。我这才吊住一口气,回过魂来。

谁知此时却来了个脸上带疤,面如金纸,枯瘦如柴的男人,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也不看我,似笑非笑,鬼魅般地朝我夫人叫了声

素素!”

“啊!”吴依依听得入了神,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洪老头微微蹙了蹙眉,仿佛溺在了回忆中拔不出来,自顾自说了下去:“我当时也是心里一惊,心想此人莫不是素素仇家。我那时连兵刃都提不起来,强撑起身子,拼着一口气爬也似得用身子盖住素素和孩子,只露出后背来,想着今日若是必死无疑,至少让我挡下这一刀。

谁曾想素素眼中晃过一丝惊讶,声音几不可闻地冲那人喊了一声。那声音微弱,不知疤脸男子有没有听清楚素素说了什么,我却因为离得近,听得真切。她叫了那人一声,昭哥。

我起初听着这个名字尚觉陌生,隐隐记得似乎有这么号人物,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直到那人从怀中拿出一只与素素那只一模一样的布老虎来,炫耀似的端详了半天。借着微弱的灯光,我好半天才瞧出来,这只老虎与素素随身带着的布老虎,竟是一对的!那人我也记得了,是抢先一步与素素定有婚约的落魄书生,名字大约叫黄昭吧。”

火苗蓦地窜了上来,洪老头手里握着烧了半截的木柴忘了放回火堆,一时竟呆了。眼看着火星子要将他的手烧着了,梅应秋不知何时已经从“毡子”上下来,一把按住洪老头的手,将木柴轻轻取下来,叹了口气道:“往事不可追,老先生不必自伤太甚。”

洪老头点了点头,仿佛缓过神来,刚刚那一阵子,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后来洪老头才知道,自己当日派去拿钱打发这穷秀才放弃这门婚事的时候,不止给他留下了钱,还留下了一道自嘴角刺入鬓中的刀疤。原来自己的妻子本与这书生青梅竹马,那一日庙会,恰是两人依依惜别私定终身之后。原来那只布老虎是二人在路边随手买的定情之物,原来如此,素素那日见老虎被踩坏才会不依不饶。原来她是听信了丈人说那黄昭被钱收买毁了婚约的假话才心如死灰地嫁入洪家。原来那布衣书生一去经年没有落魄,却似蛰伏的巨蟒,要赶在今日将背弃自己的女子,夺人所爱的仇人,出世不久的孽种和着洪家庄上下人的血一口吞下肚去!

那一夜,洪家庄上下死的只剩洪老头妻子三人。黄昭斜杵在三人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一条丑陋的疤痕笔直地将一张脸劈了个对开,趁着夜色仿若九幽恶鬼一般。

他举刀作势一劈,就要取那女娃的性命,却被素素惊叫一声合身扑住,游丝一般的声音终于化作一声尖叫:“阿昭!不要!”

那是怎样的一种声音啊,带着惊讶,恐惧,挣扎,憎恨还有一丝丝未断彻底的情意。

黄昭身形一顿,一瞬间仿佛魂离了窍。

那恶鬼阴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人色,他口中喃喃一声,似在叫着那个魂牵梦绕的名字,继而仰天大笑,笑的涕泗横流,笑的肝胆欲裂。

他凝神盯着素素,看了良久良久,才缓缓抚摸着脸上狰狞的刀疤问到:“阿昭?我这张脸神厌鬼弃,若是萍水相逢,你还能认出当日那个阿昭来么?”

他说罢严重神色一凛,用长刀将女子腰间挂着的布老虎缓缓挑起,刀锋一撇将它一切两段身首分离,刀锋余势不停,生生在她雪白的大腿上划下一道长长的口子。素素望着他,竟也不觉得疼,就这样一声不吭地任由长刀划过,划得鲜血淋漓。

他狰狞地笑了起来,他本想在洪三少爷脸上划上一道疤,可此时他却想到了更妙地玩法。

这道女人纤纤**上的疤,像是丑陋恶毒地诅咒,不仅刻在女人身上,还一并烙在了姓洪的心里,任谁见了都要羞愤欲死吧。

“这布老虎你竟还贴身带着”,那恶鬼般的刽子手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俯身冲素素低声说了句:“为了孩子,你可要好好活!”

说罢,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兀自在那里笑弯了腰,接着一转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那群黑衣人就是后来的修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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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阳
连载中小仙很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