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这封加急战报的时候,希尔伽正在会议室里与阿拜蒙蒂斯一派雄虫争执地不相上下。
他们在为是否要继续向伊阿顿平原深部推进吵的无止无休。
希尔伽坚持要继续推进,他认为既然前锋军目前没有受到任何阻挡,那为什么不乘胜追击?
以阿拜蒙蒂斯为首的保守派却极力否绝这个提案,他们认为伊阿顿平原并不值得歌鸟子巢再投入更多的兵力。
“殿下,我明白您想要扩张疆域的急切。但战争并不是目前最好的方案,我们的虫巢仍需要修整,虫卫的数量也并没有多到能取得压倒性优势的地步。”
阿拜蒙蒂斯坐在会议桌的另一边,与希尔伽遥遥对峙。
在政务方面,他总是这样毫不留情面地驳斥希尔伽的一切提案。
对于他来说,抛开其他不谈,希尔伽确实是一位合格且优秀的虫母,但雌虫毕竟永远待在虫巢内,眼见远没有雄虫们长远,以至于这位虫母的政令从来都是太过理想化,难以付诸于实际。
希尔伽感觉自己有点下不来台,这时候他倒是有点想念尤里安了,他余光瞟了一眼身侧空落落的位置,不由得有些委屈。
如果尤里安在的话,至少这位上将总是自己最有力的发声者。
但自从上一次他们为两只幼虫的问题起了争执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尤里安。
尤里安就好像是一头扎进了伊阿顿平原的战事里,忙到连精神联结都不再主动发起了。
真的是工作和情感都是一团糟!
想到这,本就郁结于心的希尔伽眉头皱的更紧了。
“殿下!殿下!前往伊阿顿平原的收容小队遭受了不知名的伏击!这是目前线虫们能感应到的所有失联的虫子名单。”
这个消息无疑是个重磅炸弹,惊雷一般在寂静无声的会议室中炸开了花。
“安静!”阿拜蒙蒂斯呵止了骚动,随着会场逐渐安静下来,他才沉声问道:“受袭的只有收容小队吗?这些虫卫只是一些毫无经验的掠尸者,所能发挥的作用也仅仅是回收废骸,伊阿顿平原的原物种并不会特意袭击这样的小队。”
他看向主座上的虫母,正准备请示讨论这个问题,才发现虫母拿着那份名单,浑身都在颤抖,脸色苍白。
希尔伽在看到那长长的一列名字时大脑就已经陷入一片嗡鸣了,待到他扫到“布鲁诺”三个字上,他感觉他的呼吸都止住了。
是重名?还是说……
巨大的悲恸和恐惧裹挟了他,他哽住了声,说不出话了。
——
他从没想过战争是如此的残酷。
难道它不是意味着掠夺、胜利和战利品吗?
在这之前,他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他从不畏惧战争,他的骨子里深埋着对厮杀的向往,因为他清楚的知晓,虫族的强大让它们在整个宇宙都所向披靡,它们席卷之地皆成国土。
但现在手上这一份密密麻麻的名单又是那么明晃晃的摆在眼前,刺伤了他的双眼。
“精神的失联……就意味着死亡吗?有没有可能……我是说,它们中有些虫子只是暂时断开了精神联结?并不是死了呢?”
他急切的向雄虫们求证这个可能性,但雄虫们的反应又是那么的让他绝望。
阿拜蒙蒂斯对他摇头:“雄虫精神的失联意味着生命的终结。”
其他虫子也低下了头。
“殿下,请节哀。”
——
没有声音了,不管他怎么呼喊,都没有声音回应他了……
那是一种怎样的令他恐惧的寂静啊,像是叹息的尾声,像是未落的话音,像是戛然而止的呐喊……
第五十四号Z7收容小队遇袭的地方,空无一声。
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空荡的会议室里,希尔伽泣不成声。
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就走到了这个局面。
他只是想在明年这个时候去宽敞的冰原上滑雪,他只是想干出一些丰功伟绩来,好去母巢里耀武扬威,他只是想证明自己是一只合格又受宠的虫母……
但是一切都被他自己给毁了。
他的爱人与他离心,他的子民下落不明,他的孩子因他而死。
懊悔和负罪感几乎要压垮了他。
——
虫母心绪不定,阿拜蒙蒂斯这个首相在这个局面发挥了中流砥柱的作用。
他马上接手了虫巢的大大小小事务,开始井然有序的安排一切,就好像从没缺过席一样。
希尔伽站在阿拜蒙蒂斯背后怔怔的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对接各种事务,愈发觉得自己没用起来。
阿拜蒙蒂斯点完面前一众雄虫,才转身面向了希尔伽。
希尔伽内心突然就恐慌了起来,他做错了事,现在就是要受到诘问的时候了。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是我的错,是我之前没听你的话,如果我没有下令……”
他低下头去,抽抽咽咽的道起歉来。
他现在难受的要疯掉了。
“殿下,”阿拜蒙蒂斯目光沉沉,停了半晌,却只是弯下腰去将他抱进了怀里。
“我们都会犯错的,没有谁能预料到这个结局,不要太自责了。你现在看起来不太好,去休息一会好吗?不要担心,我会在这里。”
阿拜蒙蒂斯好像又变回了最初的阿拜蒙蒂斯,变回了那个率先接纳他,拥护他,协助他,又永远温和包容的阿拜蒙蒂斯。
这个认知让希尔伽一愣,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又也许阿拜蒙蒂斯从来都没变,只是他自己的心境发生变化了。
“阿拜蒙蒂斯……”他的鼻头又开始发酸了。
——
公务分担出去后,希尔伽就多了一大把时间,前线的战况应该很不好,因此阿拜蒙蒂斯总是避讳着谈到这些消息。
雄虫们全都投入了焦灼的战事中,包括莱因哈特和约里亚特,于是没有任何一只王虫注意到虫母的心理问题正在日渐严重。
希尔伽一直将这些负面情绪压制的很好,他竭力告诉自己战局的转变是突发性的,死亡也是难以避免的,没有谁是不犯错的。
但另一方面他又时刻提醒着自己,他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应该付出代价,他应该去赎罪。
这两个想法互相拉扯勉强维系着平衡,最终的临界点却在一个夜晚毫无预召的崩溃了。
——
希尔伽一直没搞明白为什么他的召令没有生效,他明明撤销了对布鲁诺的惩罚,布鲁诺却还是出现在了收容小队里。
但不管怎么说,他这个可怜的孩子永远的离开了他,即使这个孩子有时并不乖,还总干坏事。
希尔伽失眠了,他已经连续两周睡不着觉了。
听着身侧王虫的呼吸声渐趋平稳,他又睁开了双眼。
午夜的回廊静悄悄的,身着白裙的虫母像鬼魅一样飘了过去。由于战事吃紧,虫子们大多数都留驻据点,只有少数虫子留守虫巢。因此这么长时间以来,竟然没有虫子发现每夜虫母都在这散步。
——
无事可做,希尔伽就会发呆闲逛,最后回过神来,他就站在了尤里安的办公室门口。
想了半晌,他还是推门进去了。
屋子里还保持着尤里安走时那天的情形,应该是还没来的及收拾,地板上乱糟糟的。
到处都是画笔和废纸。
希尔伽想起来了,那天他刚好撞见布鲁诺欺负阿兰德。
地上那些纸张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心怀着对布鲁诺的歉疚,就不由自主的捡起了纸张翻看了起来。
一些毫无逻辑的字符,还有丑的夸张的字母,写的歪歪扭扭,应该是尤里安教布鲁诺写的吧。
他看着看着就笑了,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了那只笨拙的小虫用两只镰夹笔的样子。
还有一些黄黄蓝蓝的线条混在一起,像太阳,又像海洋……
…不……
希尔伽笑着笑着就哭了,他突然就认清了那些纸上画的是什么,
那是他的名字和画像。
——
他跪在地上把那些纸全收了起来,还找到了那张由无数个纸屑拼起来的画纸。
那就是那天布鲁诺一直在捣鼓的东西,也不听他讲话,最后还冲向了阿兰德。
那又是什么呢?
希尔伽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幅画的内容,尤里安是最大只的,中间那个戴花环的闪蝶是自己,左手牵着只小闪蝶,右手牵着只小黑团,后面还有一群长触角的虫子。
这只小虫子画出了所有见过的虫子,就算它的妈妈拒绝哺喂它,就算那些虫子大多数都恐吓过它,它还是都画出来了,却唯独把自己涂黑了。
布鲁诺是个好孩子。
希尔伽不由自主的这样想,然后才猛然回想起尤里安的话。
尤里安早就在告诉他布鲁诺是个好孩子了,它也许真的不聪明,但也绝对不是个坏心眼。
它只是空长了副庞大又狰狞的躯体,却偏偏有颗笨拙又小心翼翼的心。
布鲁诺比谁都要知道它不讨任何虫子喜欢。
但这些希尔伽全没有看见,他的目光从来都只是匆匆一瞥,便再不停留。
他真是一个失败的母亲,他亲手将孩子送向了死亡。
——
午夜的歌鸟子巢像空荡荡的牢笼,虫母的恸哭声让所有沉睡的物种都惊醒了。
他们找到虫母的时候,发现虫母坐在一堆乱糟糟的废纸上捂脸哭的泣不成声,那件长及脚踝的白裙上绕着凌乱的杂草和一些枯叶,长发也乱糟糟的散在身后。
这幅场景震惊了在场的每一只虫子,他们从没见过虫母如此狼狈的模样。
雄虫们试着去安抚虫母,却发现他完全听不进去,像是被什么给魇住了,只是一个劲的流泪和道歉。
我保证只是小虐一下!会好的!真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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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失常的虫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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