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与最终还是把他放开,她抬头看看上方飞快后退的建筑,知道这里离她要换车的地方还远。
那少爷像个任人搓圆揉扁的史莱姆,即使放开钳制也还是保持原来那个姿势不动,只低低的哭,然后默默抹眼泪,时与一动他就一颤,有种荒谬的有趣感,让人很想真做点什么动作吓唬他。
江鹤吟自觉费了好大功夫才爬上这辆车,如今碰到时与只能算是功亏一篑。他们一行人来的不巧,降落前刚刚遇到一场虫潮,八军区各处都在匆忙运转进行善后收尾,众人各司其事,因而对他们的保护——或者说监管并不严格。
他从分给他们的宿舍出来,一路上几乎没受到什么阻拦,当然也有人见到他一人独自行走上来盘问的,他拿着学生证,手里拎着一袋他准备好的能过安检的荒野求生用品——什么电击棒麻绳一类的玩意,用布袋一包,随意扯了个慌说是要扔垃圾。
那人应当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江鹤吟的理由从他左耳朵进去后掠过滑溜溜的大脑皮层,又从右耳朵钻出来。他打呵欠,摆摆手就将他轻易放过,甚至还给他指了个就近的回收点。
而江鹤吟也当真转身朝着对方指的方向去,这当然也算是他计划中的一种逃跑路径,垃圾车、下水道、建筑夹层中的运输管……谁都知道这些都是经典的越狱桥段,它们总是通往自由和光明。
——前途一片黑暗。
他一边抹眼泪一边断断续续回答时与的问话。
时与蹲在他身前扶额掩面,怀疑他们两个人里头起码有一个脑子出了问题,否则不应该出现这么离谱的戏码,她拧起眉头敲敲车壁:“你不查一查这车往哪儿走吗?少看点电影,你真当第八星是荒星呢,还外围垃圾场……这有个屁垃圾场,你再藏一会儿就和这些破烂一起进焚化炉火化。”
江鹤吟缩起身体,把脸埋到胳膊里。
时与眼睛扫过周围,又问:“你带的那堆东西呢?”
江鹤吟声如蚊讷:“……进来弄脏了,就忘记丢到哪儿了……”
时与:“怎么不把你自己扔了呢,你看你脏的这个熊样。”
“我……嗝…我涂了皮肤防护……”他眼睛简直像时与老家拧不紧的水龙头,大水滴吧嗒吧嗒往下砸,偏偏句句有回应,他小心翼翼伸出覆膜的鞋子给她展示,“……还带了防护套。”
时与服了,她头疼,清了三天虫巢,身上伤口阵阵失血都能活蹦乱跳,但和他说了没几句竟然真觉得眼前发黑。
人生气的时候偶尔也想笑,她仰头烦躁一会儿,抬起手腕对着他拍了张照片发给时夏,问他道:“你宿舍在哪,区号报给我,我送你回去。”
时夏消息回得很快,发来个问号。
时与:[碰到迷路的交换生,送他回去,晚点回。]
时夏:(小狗收到.jpg)
时夏:(小狗亲亲.jpg)
江鹤吟只觉得眼前荧光一闪,他微眯起眼睛抽抽鼻子:“十六……”
十六区,时与看看头顶的建筑,又歪头想了会儿。十六区离医疗部不远,离这里不近,还真是辛苦他能在这破车上藏这么长时间。
“起来。”时与站起来,伸手去拉他的衣领,江鹤吟站得踉踉跄跄,跟着她的脚步又爬到货斗里这些堆积起来的垃圾上。
时与道:“好了闭上嘴我现在很急,我数三二一你跟着我跳。”
“等…等等!”江鹤吟浑身发软,只觉得好像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他拉扯时与的手,请求道,“不能让车先停下来吗,等一下!”
夜间的凉风吹来,把时与的头发吹得像她的素质一样凌乱如鸡窝,她微笑:“想被通报是吗?”
江鹤吟噤声,他自己的气味被除味剂掩盖住,其他人的味道便闻的更清晰,对方信息素中不悦的情绪传过来,他当然也不愿意第一天来就丢这样大的脸面,因此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才憋回去的眼泪又不自觉涌出来一点,他吹着凉风看下方飞快掠过的道路,好像视死如归。
时与想也不想便拉着他跳下去,也没听清到底数数没有,江鹤吟闭眼尖叫,刚刚发出声音就被一只手捂住嘴巴,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一阵失重感后他好像又被什么吊起似的,两只脚轻飘飘落了地。
咦?
喉咙滚动,他不可思议地从自己的双脚一直看到指间,时与不耐烦的白他一眼:“走了。”
“这破事……”她抱怨,一手抓住他的袖子,拖着他往回返。
大晚上倒腾了一圈,再回到家里已经将近十一点半,时与打开门,客厅静悄悄的,房间的灯还开着,中间的桌子上是一碗熬煮黏稠的稀饭。
时与鼻子凑过去嗅了嗅,碗里用的是真的米,有香味,可能加了糖,略有一点甜。
时夏刚洗漱完,听到开门的声音便从房间出来,时与动作快,此时已经坐下捧起粥喝了小半碗。
她确实饿了,营养液充饥却不饱腹,她一直不太习惯这个,怪异的冲突感让她觉得不舒服,直到这些温温热热的东西滑下食道,她的胃才终于欢呼雀跃宣告解放。
还想吃点肉,吃点辣的,吃点咸的,时与想,她抬起眼睛偷看时夏,却也正对上他的视线,发现他像是有点高兴,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
时与太懂他,她道:“是第二星的医学生,到咱们这儿援助边疆,真是意外碰上的,不是蓄意,没想追,如果苏鸿和你胡说八道了什么那是因为我在胡扯,这次只受了一点轻伤,主要是饿,还有想问的吗?”
时夏撇嘴,听她嘴一张秃噜秃噜一堆反而不满意,轻轻踢她一脚。
时与放下碗,柔弱晕倒。
“哎呀你还躺,身上脏死了。”时夏把她拉起来,他对时与眨眼,又暗示,“omega?”
时与:“没味儿,beta,颈环也没有,应该就是人家家里养的漂亮。”
时与:“哎别动,我看看,光说别人,我弟弟养的也不错嘛,你剪头发啦?”
“有休假吗,最近好好吃饭了吗?”她身子和头一起歪向一边,像贱兮兮探头看同伴的乌鸦,“你不要老是吃那些没味儿的东西,我上次带回来那么多,你也知道新鲜的东西留着不吃放在那里自己也会坏,beta就要多吃点正经的蔬菜水果还有肉,多嚼一嚼对口腔好,健康长寿……”
时夏嫌烦,他按着时与的头往后推:“吃了,哪听来的疯话。”
时与咋舌:“多吃啊,别又不耐烦。”
她这次出去主要伤到了胸腹,不过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只是轻伤,不严重,只不过创口太大了点,又是被一群粗手粗脚的alpha处理的,现在应该还没结痂,她弓着身子,免得被他碰到伤处再倒反天罡过来说她,突然间又觉得有个什么小东西压到自己背上。
她伸手敏捷地一把抓住小东西的后脖颈,立刻听到对方抗议的“喵喵”声,那是只胖乎乎的黑足猫,时夏的精神体,还挺凶,被拎着四足腾空也没消停,张牙舞爪还想扑她。
小东西不加尾巴还比不上时与小臂长,装得再凶也不让人害怕,她伸手随意弹它一下,果不其然听到它装模作样的凄厉惨叫,时与把它递还给时夏,叹气:“你在心里骂我了。”
时夏接过猫,轻轻挠它下巴,白眼道:“人家本来是要闻闻味道亲亲你,谁让你招惹它。”
时与心说简直荒谬,这能闻吗,一闻一鼻子血,没人敢这么找事的。
“我明天休假,”时与顾左右而言他,“给你送点吃的过去吧?你和同事分一下。”
时夏拒绝,推她去洗澡。
——
拧开水阀,舒缓的流水打在身上,浴室里蒸腾起一阵雾气。江鹤吟将脑袋抵到身前的管道上,湿漉漉的长发紧贴脊背,身上的防护层渐渐被冲干净,手指还有点颤抖。
他安全了。
他回来了多久?一小时、一天、还是一个星期?
今晚的经历实在魔幻,他从未与死亡有如此近的距离,夜风的凉意掠过头顶,鼻腔里仿佛还留有淡淡的血腥味,热水冲在身上,身体却发冷。
江鹤吟看着自己的胳膊,犹豫要不要将芯片取出来,在这里断开星域网还是有些危险。
他已经尝试过自己的出走计划,但可惜第八星不是他想象中那样能够自由行走的荒野,这里同样由不得他胡来,难怪家里人能松口让他来这边。
他臊眉耷眼地关上水,慢悠悠擦干身体,觉得自己今晚的行为有点好笑,也觉得很挫败。
行李还没收拾,他住在个不如狗窝大的房间里,先向带队老师上报了脑机故障,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可笑坚持,他最终还是决定让芯片继续留在体内。
桌子上放了一张纸条,纸条上问他这次的服务志愿,他挺长时间没用过纸张了,拿起来扫视上面的选项。
外科、内科、皮肤、骨……他是低年级,没分科,应该去哪都是打下手观摩学习,如今还能根据自己的意愿来选择服务方向。
夜风中淡淡的血腥味又泛上来,脑中映出今晚那人在微光下的脸,江鹤吟深吸一口气,轻轻勾选了打头的那个“外科”的选项,又精心折叠两次,从房间出去,轻轻投进带队老师的信箱。
写文案完全苦手啊……每次兴致勃勃的打开写作后台想修改都觉得自己拉了个大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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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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