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蛙，小蛙。”
机械的声音似男似女，冰冷地吐出每一个字。
那只棕色小狗奔跑来，用力地扑向卡西，视野转向了湛蓝的天空，云朵好似在呼吸。
“小蛙吃饭了！”一名中年女性的声音随即响起，小蛙离开。
卡西站起身来，进到房子内部。
站起来得有女主人半身高的小蛙，趴在桌子的一旁，摇着尾巴。女主人将狗粮倒入狗碗。
“200g狗粮/100ml合成羊乳。”卡西自言自语，将女主人手里的狗粮夺过，不停地重复“200g狗粮/100ml合成羊乳。”
女主人惊讶地呆愣住，紧盯着。
“老公，卡西好像不对劲……”
“最近这条产品线都出了问题，我以为他是例外，但是也是时候了。”
卡西不停地重复着狗粮配比，将狗碗放在地上：
“小蛙，小蛙吃饭了！”
选取框早已消失不见，但视野的正中依旧是那只毛茸茸的小蛙。」
“卡……卡西……的工……工作是喂食……”
那具机械身体倚靠着石壁，充当着头部的圆灯闪烁，随着僵硬的身体逐渐活动，断断续续地重复着自己的使命。
k16与阿法呆愣在原地，眼见着面前应当不能活动的身体渐渐站了起来，朝着洞穴的出口缓缓踱步，身上的零件依旧不停歇地掉落着，与沉重的步伐声音配合着，像是最后的进行曲。
“芯片取了出来还……还是说机械身体也会拥有自我的意识么。”
阿法微声说道。
k16紧抿着嘴，一声不吭。
霎时间，悠悠鸟急促的脚步声朝着他们袭来。偌大的鸟奋力迈着步子，喙上还有残留着丝丝血迹，身后紧跟着五只幼崽冲进洞穴。
卡西被一只幼崽驮在背上，停止了自言自语，伸出一只机械手，轻轻抚摸着小鸟的脑袋。而那只幼崽好似小狗一般，享受地眯着眼，蹭了蹭那冰冷金属。
“快，等等抓紧它们，要出去了！”
k16一手揽过阿法，另一只手死死拽着疾驰的悠悠鸟，将手里拎着的家伙甩上悠悠鸟背部，自己再翻身上去。
阿法感受着背后同样冰冷的身体，紧紧压制着自己，被迫趴在那充满腥味的毛绒背部。
“果然，还是k16好闻些。”
最深处，那只发光球被悠悠鸟一脚踩碎，阿法眼尖地发现那只被偷的背包正静静躺在暗处，俯下身捞了起来。
“喂！你不要命了？”k16带着怒气呵斥，稳住差点掉下去的卷毛娃娃。
这是阿法第一次听见k16生气的声音，愣了愣，随即将那背包丢给他。
k16迟疑了一会儿。
“嗯……干得漂亮。不愧是咱们小组长。”又是熟悉的欠揍语调。
当冲刺到黑暗的尽头，身下那只大鸟蓄力起跳，穿过了泥沙堆成的隔断。
二人紧闭着双眼，一日未见的光明，洒在了二人身上。
崭新的太阳依旧那么无惧。
阿法不适地眯了眯眼睛，瘫坐在地上，悠悠鸟群步履不停地继续奔跑着。
k16站在身侧朝自己伸出右手，满身都是棕色泥土，包括他束起的，最让他引以为傲的黑发。
阿法握住那只漂亮且有力的手，站起了身。
一夜未眠早已将二人的精气神给耗尽。两辆绿色的摩托车静静地停在后方不远处，一晚的风沙将墨绿色上了层磨砂似的。
k16坐上自己的那辆，将卷发松垮地挽在后脑勺，戴上头盔，等待着。
这场激烈的冲刺，让卡西本就糟糕的机械身体失去了右脚。早已散架的推车散落在他的周围，面对这空旷荒芜的土地，它一瘸一拐地走在明媚的阳光下，沉默地前进着。
阿法回忆起了自己的左腿，刚装上的时候她也是如同婴儿学步般蹒跚，费尽所有的力气也只是为了去学习使用自己的身体，为了融入这个时代以及能找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
但卡西的坚持是什么呢？他不需要吃饭睡觉喝水，作为一具破碎的机械体，他在坚持什么呢？
阿法将平板的芯片取出，快步跟上那跌跌撞撞的身体，放进那狭小的缺口。
停下脚步看着那具机械体朝着太阳的方向走去。
“小蛙，小蛙……吃饭了……”
重复的工作准则被呼啸风声吹散，变得模糊不清。
快要坚持不住了吧，已经二十年有余。
被限制在那永远的虚幻梦境里循环往复，好像也不错。
“k16！干活啦！”
阿法高声喊着，那辆绿色摩托车停到了跟前。翻身坐上后座，双脚稳稳踩着踏板，站起身，将兜里的平板掏出，对着眼前的生物进行扫描。
加载片刻，红字占满巴掌大的平板：
「【悠悠鸟】
祖尔历199年，8月13日：
生物机能100%
机械感染0%
祖尔历206年，10月16日：
生物机能100%
机械感染0%
您所采集的生物【悠悠鸟】数据并无波动，请再接再厉。 」
“啊！！”
k16听着后座传来响彻云霄的惨叫，停下了车，但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这家伙都开始啄自己的娃了！居然没有任何机械感染？”阿法跳下车，手里还攥着那红得耀眼的数据，不信邪地反复划拉屏幕。
“它们只是在尽力地保证生育质量，人类的优胜劣汰比他们严苛多了。这就是生物的法则，有机体谁能逃得过。”k16将头盔放在把手上，盯着后视镜整理自己的头发。粘上的灰尘泥土太多，根本没办法全部清理干净，皱着眉头不爽地拨弄着。
阿法转眼看着朝远方疾驰去的大小身影，思索片刻：“也是，对于这个贫瘠的星球，活着总是痛苦的，早点离开或许是解脱。”
k16轻拍着衣服上的灰尘，在意着跟前这稍显失落的卷发娃娃，紧抿着嘴。
“我感觉我头发的水分有点缺失，都枯掉了……”
沉闷的情绪被这一句没良心的话给打断，阿法心里窝火，瞅着眼前矫情的长毛怪，咬牙切齿自问道：
“我到底招进来个什么玩意！？”
k16拍了拍后座，轻笑道：“走吧小组长，去把你小绿车骑上。”
阿法翻着白眼，不情不愿地磨蹭上车。还未等她坐稳，谁知那长毛混蛋一个油门便冲了出去，失去重心的卷毛阿法不自觉扶上跟前这紧致的腰身：
“喂喂！！你会不会骑车啊啊！没驾照你怎么申请的进组？！本来扫描不上就烦……”
k16并未理会后面阵阵嗔骂，但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
毕竟他们才离开1城60公里，采集部这群兔子最爱的就是吃窝边草。
不过，山高水远，旅途才刚刚启程。
太阳跌在遥远的地平线，祖尔星的温度总是保持得宜人。两辆摩托车疾驰在无边际的棕色土地，稍显寂寥。
“我累了k16，停下休息。”
头盔传来女人略显疲惫的声音。
摩托乖乖停住，主人将头盔取下，露出那双漆黑的眸子。
“我受不了了，小组长。”满脸不爽的k16朝着一脸无所事事的阿法走近，“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需要洗澡！下个城市还得骑多久？”
“你没监测平板？哦，好像还真是。采集部门真是够扣的……”阿法掏出平板，点开路书，对着k16的方向，“喏，你自己看。”
“我看不清……”k16站在两米远的距离，眯了眯眼睛。
“看不清？喂，你热中暑了？不至于吧……”阿法噗嗤笑出声，直到看着眼前长毛怪双手环抱着胸口，一脸认真地微眯着眼，微微朝她探着身子，这才发现k16好像真没有跟她装模作样卖惨。
“你不会吧……别给我装蒜啊。”
“小组长。我多半近视了。”k16神色严肃。
“哈？！你这家伙！天天抱着那啤酒罐大的宠物机，只有330ml大的那种！不分日夜地玩儿！你不近视谁近视！？”阿法真的是恨铁不成钢。
好不容易进来个打下手的，好不容易是个正常的、模样还挺俊的小伙子，怎么就一天到晚哪儿哪儿都是问题！
之前他还说啥来着？哦！鼻子还嗅不着味！
“完了，你真的……眼睛要瞎，还没鼻子！”阿法气不打一出来，但看着眼前的长毛男一反常态的沉默，场面僵持，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话说得有些重了。
阿法朝k16走去，一手递出平板，另一只手拍拍k16的肩膀，以表安慰：
“不过也没……”
“近视不能再多看电子设备，那就麻烦小组长以后多上点心看路书，”k16后挪了一步，手抵住阿法递出的平板，随即掏出一台崭新的监测平板开始划拉。
“我得开始研究一下好看的微缩镜片，挑挑样式。听说有那种可以改变瞳孔形状的，小组长觉得……”
阿法盯着那台明显比自己要新的平板，手紧攥成拳，已经没办法继续听眼前这个混蛋胡扯，一脚踹向自说自话的臭美长毛怪，一声不吭地转身朝自己小绿车走去。
她今天再搭理一次这个王八蛋她阿法就是狗！
蜷在地上的k16也不打算起身，一只手扶着脑袋，盯着生闷气的背影，漆黑的眸子洋溢着笑意：
“这算家暴吧！”
“确实，作为你妈这是在履行教育义务。”阿法条件反射地怼了回去，这才突然想起刚刚对着自己发的誓。
“嗯……也不错。妈妈，我要喝…”
“滚远点啊！”
阿法抬头望着天，想继续平复一下快要失控的怒火，但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深呼吸一轮，将布满灰尘的背包打开，拿出一罐啤酒开始物理灭火。
“营养粉……”k16坐在地上，看似委屈地盯着脸蛋红彤彤的小队长。见那卷毛娃娃已经不再搭理自己，轻叹了口气，起身打开背包，冲起了厌恶的糊糊。
一边喝着，一边掏出宠物机。
毛茸茸的电子小狗正在屏幕中间打着滚。k16手指点击着设置页面，将名字栏的“001”更改为“阿法”，随后点击喂食。
小小的弹窗弹出：
【阿法：谢谢主人汪(o^^o)】
“嘻！”
一罐空啤酒罐砸在了k16头上，几滴啤酒沫子掉落在那微卷的黑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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