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洲只是一个普通人,当然会对此生出怨恨的心思,只是本身的个性原来并不支撑他去报复什么,如果不是偶然捡到那把手枪的话,如果不是偶然得知其中一个打他的男人会外出采购而他的小店里只剩下了毫无反抗能力的妻女的话,如果不是今天实在郁闷难消还喝了一点酒的话,也许他不会把心一横走进那家铺子吧?
说是抢(城翊)劫,其实更加像是某种发泄,可性子里那点软弱的底色又没法让他真正做出来什么。这会儿警察都找上门了,他甚至不敢扭头逃跑,也不敢拉个人质过来谈判,只敢拿自己的性命去做筹码。赌什么呢?他是村里近年来唯一的大学生,抱着宁死也坚决不能去坐牢的思想,毕竟家里光耀门楣的期望,全部都在等着他。
你还等什么呢?
楼下的那些人,可都等着看一场笑话呢!
一直僵持的局面令杜城有点儿头痛,心想怎么偏偏没有带沈翊那个大忽悠过来?咱们队长的这张脸可太不适合去给人洗脑了,万一给嫌疑人吓哭了摔下去,不止某些叽叽喳喳的媒体又该有事儿做了,接下来必然还有一堆报告和审查等着他,想想都觉得难受。
蒋峰缩在楼梯口毛遂自荐:“要不我去会会他?”
杜城冷漠地打量了他一眼,“你去干嘛?表演单口相声啊!找李晗要联系方式,给他家里打电话!等等,”杜城说着说着突然又一脸烦躁地薅了一把头发,硬硬的,远远不如沈翊的手感来得那么好,“通了先把电话给我……聊聊。”
电话那头,杜城才刚刚简要地说明了目前的情况,游洲的父亲就表现出了一种十分急切的情绪,这种焦虑甚至夹杂着一些令人难以接受的口不择言,把杜城都拱得火气直冒,偏生他不得不冷静,劝说让游父换他的母亲过来,那边的声音便更加的激动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我儿子性命攸关,你找个女人来做什么?”
杜城没空跟他讲大道理,只好用强硬的言辞碾压过去:“让你换你就换!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
好不容易那边换了个悲戚哽咽的女声,是游母费力抢来的电话,可她也没比她的丈夫冷静多少,一个劲儿地哭,又不停地说“求求你们,救救我儿子”,喊得撕心裂肺的,听着着实可怜。
“太丢人了!”这是游父的声音,也不知说的是他那不争气的儿子,还是这个只会哭哭啼啼的老婆。
“您的任务是劝说您的儿子尽快离开那个要命的栏杆。”杜城对这样的家庭不予置评,只是在冷静地做他该做的那些事情,“请两位一定要记住,你们的声线,状态,甚至是呼吸节奏都有可能会影响到游洲接下来所做的决定。他希望带给家庭荣耀,之前也一直在为此努力着,但家也是避风的港湾,”他说这话的时候情不自禁地眯了一下眼睛,“游洲还很年轻,依然是十分眷恋亲人的。”
他把手机传给了天台上伺机而动的劝解员,指示他们还是要以亲情牌为主,母亲绝望的恸哭大概率会触动游洲的心弦,前提是她旁边的老头子不要随便乱讲话。
自己则是跟蒋峰一起,分别躲在门的两侧默默观察,以备不时之需。
杜城预料得没错,游洲很快就犹豫了,或许是母亲声嘶力竭地劝说让他动摇了,或许是他本来就不敢死,总而言之,他终于慢吞吞地从那该死的栏杆上挪下来了。
两位劝解员也偷偷松了一口气,但也不敢完全松懈,老实说大家都很害怕游父的那张嘴突然犯什么毛病,一不小心就给他儿子亲自“推”下去了。
还好这家伙晓得不会讲话就闭嘴的道理,直到游洲重新踏足天台的地面,他始终未发一言,连个音节也没有泄露出来。
可是变故就是在这时候产生的。
一个年轻的女声突然从手机那头传了进来:“爸,妈,咱们……”
游洲脸色一变,“小铃?爸妈?你……你已经嫁给他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没人告诉我?不是说好了等我回去的吗?你们不是答应把她许给我了吗?明明他哪里都比不上我,为什么好处又让他得了?”他的神色异常激动,蓦地掏出了手(城翊)枪,在半空中胡乱挥舞着,“骗子!你们都是骗子!去死吧!”
他的手指一直在胡乱摸索着,眼看要往扳机那儿去了,附近的警员都下意识地去寻找掩体,只有杜城毫不躲闪,反而疾步迎着枪口冲了上去,惊得蒋峰脸色大变,喉咙都提到嗓子眼了:“卧槽!城队……”
在这一刻,他甚至脑补到了之后自己在沈翊面前放声大哭求原谅的剧情了,不是他不肯拦着,是真的猝不及防啊!
然而想象中的枪声并未响起,倒是跪倒在地的游洲被杜城反剪了双手,戴上了手铐,并且径直没收了手中的枪支。
杜城冷笑一声,转头把那玩意儿扔给了蒋峰,后者诚惶诚恐地接了过来。
诶?这把枪……好轻啊!而且竟然磨损得这么厉害……它到底遭遇了什么?
“你听我说,这个里边根本就没有装子(城翊)弹,”杜城顶着沈翊手中削笔刀的压力急急忙忙地为自己辩解道,“你看看这里,”他指了指抢超市时候的视频,“单手,还抬得这么高,还有方才他……唉,你不在现场没看到,他其实在逃避扣动扳机,因为知道根本就响不了,不然一开始就应该将手指头老老实实放在那儿……我有了把握才冲上去的,才不是脑子一热……”
沈翊细细把玩着手中的削笔刀,冷不丁地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没受伤吧?”
杜城立马闭嘴,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
他站得笔直,像是一只等待检阅的巨型机器人。
“嗯,”沈翊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似是信了他的说法,“老闫和蒋峰去审讯室了?我也去看看。”
杜城喜笑颜开,“沈老师这边请!”这年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多亏了你的画像,那游洲,好像就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可太像了!”
沈翊转了一下刀刃,寒光一闪,闪得杜城一个激灵。
“不是说要去审讯室吗?咱放下那个东西,走着呗!”
沈翊慢悠悠地走近他,小画家的个子不高,气势倒是挺足:“把袖子挽起来!”
杜城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他掩饰得非常快,立马伸手去挽右手的袖子,但是被沈翊摁着胳膊一把拦住了,小画家晃了晃手中的小刀,语气比外头的寒风还要冷上几分:“那边。”
杜城抿了抿嘴,终于还是乖乖地换手,用被小猫爪子扒拉着的右手一脸无奈地去挽左臂的袖子,然而沈翊等的就是这一刻,五指并行往上一推,某人右臂上一大块青紫色的痕迹立马暴露无遗。
沈翊在辩无可辩的事实面前挑了挑眉:“虚则实之?城队的《孙子兵法》学得不错啊。”
杜城拿眼前这个聪明的小家伙一点办法也没有,“这不是班门弄斧了吗?”他先是故作可怜,“就是不小心撞到的……”见起不到效果,又迅速滑跪,“请问我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沈翊的眼睛盯着那团青紫,手里还握着刀,状似有在那一处再添一些血淋淋的鲜红的气势:“你说呢?”
杜城立马撒娇狗狗上身,只差没扑倒沈翊怀里哭唧唧地求安慰求抱抱了:“好疼的,我又够不着,求求沈老师行行好,帮忙涂涂药呗~”
沈翊转了转手中的小刀,又放下了:“……你先坐吧。”
左思右想,他还是觉得处理某人胳膊上这团碍眼的青紫色比较重要。
那边的审讯,不是还有老闫和蒋峰吗?
至于是不是太心软了……对他,总归是心软惯了的。
谁能拒绝一只可怜巴巴冲你呜呜撒娇的大狗狗呢?
哪怕明知道他就是假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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