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没走?”邱山抓住周川要掀他衣服的手。
周川垂下眼睛,目光很轻的从指尖掠过:“别紧张,量个体温。”
邱山用一双烧得通红的眼睛注视着周川,然后把体温计拿过来,整个人藏在被子里:“谢谢,我自己来。”
周川点点头,水烧开了,他退出去倒水,在药箱里翻找出退烧药,读用药说明读了半天,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才回到房间。
“多少度……”
周川没做他想地推开门,声音却戛然而止。
床上,邱山神色仓惶地拉下自己的衣服,偏头回避着周川的目光,他粉饰太平般笑,恍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三十八度五。”
周川手里端了杯水,这杯水被他放在床头,明明是很轻的一声,却无端令邱山感到烦闷。
周川在床边坐了下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因而显得眉目沉沉。
他朝邱山伸了伸手,抓住了邱山压在被子上的手腕,那手握着拳,与嘴边的笑容形成极大的反差,仿佛在用力隐忍着某种情绪。
邱山皱眉挣了一下,但周川没有放手。
周川把邱山毛衣的袖子往上推,邱山用另一只手按住了他,声音嘶哑又冰冷:“好了,我真的不太舒服,你先回去吧,好吗?”
周川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往上找到邱山的眼睛,想看看他的眼睛是不是也如话语般冰冷,可他只在那双温柔的眼睛里看见了乞求。
他乞求的是自己的尊严,这一瞬间周川脑海里只有这么一句。
周川看着邱山,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轻轻将邱山的袖子撸了回去。
邱山要周川走,用那样的眼神求他,周川不能不答应。
周川站了起来,一句话没说就出去了。
邱山掀开被子,拖着疲倦高烧的身体下床送他。
“等等。”
邱山叫住周川,让他再稍等一下,去冰箱里取了一些自己腌制的腊肉。
他收拾了挺多,一个大袋子装着,提起来都费劲。
周川抬手接了一下。
邱山说:“带回去给你爸爸妈妈。”
周川点头道谢,转过身去换鞋,他的情绪并不高涨,甚至连笑都吝啬,直到看见鞋柜上放着的礼品袋,他才从窒涩的情绪中喘回一口气。
周川指了下袋子:“上次把你的围巾戴走了,这是买来还……”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邱山家的大门被人拍响,拍门声异常得重,还有人在外喊:“邱山,你给老子把门打开!”
周川被吓了一跳,立刻转过去看邱山。
邱山并没有太多反应,他没有回应,也没有动,只是他本就苍白的脸色在一声高过一声激烈的言语中变成了单调乏味的灰白色。
“老子知道你在里面,别给老子装死!有种永远别出来,否则老子见到你一定砍死你!”
周川听不下去,往前冲了一步。
然而,那只不久前还要挣脱他的手紧紧抓了上来。
邱山滚烫的手掌附着着周川的手背,他低着头,仿若被打碎了脊梁,近乎无声地说:“别去,别冲动。”
邱山手心的温度在周川心口烫起了泡。
邻居没见过这阵仗,但碍于门外的男人太过凶狠,也不敢硬杠,隔着门往这边喊:“还让不让人过年了?吵什么吵,再吵我就报警了!”
门口那人没有丝毫畏惧,他更用力地拍门,在外面大声叫嚣,越骂越难听。
周川脸色铁青,他察觉邱山不自控地发着抖,抓住他的那只手很用力。
“报警吧,老师。”周川反手握住了邱山,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邱山并没有阻止周川,他始终沉默,等周川挂了电话,邱山才挣开周川,对他说:“你到房里去。”
门外的男人在不停踹门,厚重的防盗门发出沉闷的响声,一下接一下,犹如周川在邱山身上见到的累累伤痕。
周川拒绝道:“你要干什么,警/察马上就来了。”
邱山摇了摇头:“你先进去。”
周川不肯退让。
“你应该能听出来我和他的关系。”邱山的眼睛看着地面,机械又麻木地说道,“他只是虚张声势,不敢拿我怎么样。”
男人愤怒的话语穿插在邱山沙哑的嗓音中,说着“养你这么多年”“白眼狼”之类的话,周川自小长大的环境无法理解这样的父子关系,他不明白一个满口恶言的人怎么能生出邱山这么温柔的孩子。
“进去吧,周川。”最后邱山说,“算老师求你了。”
邱山背后是玄关的置物柜,顶上有一盏橘黄色的小射灯,周川第一次来就很喜欢这个设计,那天他跟在邱山身后,邱山弯着腰换鞋,射灯洒下的光线落在邱山身上,显得他温暖又平和。
可现在邱山一脸倦色地靠在那儿,浑身上下找不到一个支撑点,看上去快要倒下了。
周川心里狠狠一疼,再说不出别的什么话来,他现在只想让邱山好好睡一觉。
周川进到邱山的房间,门关上,世界清净了一半。
房间里有一张书桌,桌上放着电脑和书,还有摊开地做到一半的笔记。
台灯下挂着一只史努比挂件,和邱山送给周川的一样。
周川坐在桌前,伸手拨了拨史努比,银色的玩偶摇晃起来,他试图将注意力从门外分散,但是失败了。
隔着门板,邱山的声音像蒙上一层粗糙的沙砾,他听不清,只是男人谩骂的声音一直没有断。
周川把史努比拽了下来,紧紧攥在手里,试图忽略不停传入耳朵里的撞击声。
他打开了窗,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沥雨水从窗外溅了过来,邱山的书湿了,周川又赶紧关上了窗。
门外更加混乱了,男人闯入了客厅,将室内趁手的物件砸的砸,毁的毁。
邱山没有阻止,也拦不住,直到男人将客厅毁了个彻底,打算转入卧室,邱山这才动了一下。
他拦在卧室门前,表情又冷又硬:“够了。”
男人扭曲着面容,因为情绪激烈而用力粗喘着,他刚刚砸了一个屋子的东西,现在所有的情绪都顶满了。
“给老子滚开!”男人拉扯着邱山的小臂,“老子今天偏要把你这砸干净!叫你藏!叫你跟老子装!”
男人忽然抓着邱山的头发用力撞在门上的时候,周川的掌心已经被挂件磨掉了一层皮,他就站在门后,不住地拧动门把,却惊恐的发现,邱山把门从外面反锁了。
“老师!”周川拍打着卧室的门,一下比一下重,如同他狂跳的心脏,“老师!你把门打开!邱山!”
邱山头晕目眩地撑着门,身体止不住往下滑。
“老师?”男人蹲了下来,从后面扯着邱山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念了几年书就真当自己是个人了?邱山,你知道你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邱山眼前发黑,耳朵轰轰作响。
男人怪笑起来,咬着牙恶狠狠道:“那年你妈死的时候你没跟她一起死,你活下来了,这辈子别想摆脱老子。”
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滑落下来,漫过邱山的眼睛,将那双温柔的眼睛浸染成怨毒的恨。他转过脸,跟男人一起笑,笑着笑着一口口水吐在男人脸上,从齿列咬出一句:“别他妈恶心我。”
这一下无疑再次激怒了男人,破口大骂道:“婊/子生的玩意,想死老子成全你!”
他再次抓着邱山的头发把他往门上撞,巨大的动静让周川丧失了最基本的思考能力,他抄起桌边的凳子狠狠砸在门把上,门锁应声掉落,门开了,周川接住了因为惯性摔进他怀里的邱山。
邱山半张脸浸着血,那样软弱无力地倒下来,轻的像一片没有着落的浮萍。
周川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男人凶猛地朝他们扑过来,周川忍无可忍的给了他一拳,直接将男人打翻在地。
这样还不够,邱山的血如细密的针脚,在他心尖缝上了一道无法拆解的伤口。
可当周川再次抬起手的时候,邱山挣扎着按下了他,制止道:“别……”
他全身的力气都要抽空了,说话声很小:“别动手。”
周川定在当下。
这个时候,走道上的声控灯亮了一下,两个身穿制服的民警出现在门口。
大门一直没关,在门外就能看清屋里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震惊地看着警/察,涨红着一张脸从地上爬起来:“你他妈真报警?!畜生!狗娘养的东西!老子打死你!”
眼看拳头又要招呼上来,周川硬是忍住了还手的冲动,搂着邱山一背身,让那拳砸在了后背上。
邱山瞳孔骤缩:“周川……”
周川哼了一声,气息抖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稳,他拍了拍邱山的肩膀:“没事。”
当着警/察面还敢动手,这不拷起来都不行。
邻居在猫眼里看了全程,此时终于敢开门,一大家子人围堵在邱山门口,争抢着要跟民警汇报情况。
按照程序邱山跟周川要一道去派出所做笔录,但邱山受伤了,警/察让他们先去医院。
邱山人已经不清醒了,周川直接抱起他下电梯。
邻居还挺热心肠的,见状年饭也不吃了,说开车送他们去医院。
周川很感激对方,上了车,他抱着人在后座。
邻居感叹说,大过年的,这都是什么事。
还说邱老师看着斯斯文文的,怎么摊上这么个爹。
周川没接腔,他捂着邱山冷透的手,试图让他暖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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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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