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到任黄州

“起身说话。”

“是。”老汉站起身来说道:草民是城郊的百姓,以饭牛为生。半月前在外饭牛时救了一个姑娘,此事本不足为道,奈何近日姑娘生病卧床不食,老汉代为请医延治,料想病况日益加重,药石罔效,眼看命在旦夕,问她有何心事未了,她说,我是思念少将军所以才生病,如果我死了也是因为他才死的,我想嫁给他,但今非昔比门第卑下,事必不成,如果在临死前能够见他一面,则死而无憾了。看上她痴心一片,请将军不辞劳苦去看看她。

宗政陵听后觉得奇怪,他问道:"你口中的女子究竟是何人?"

"她自言姓苏。"

"姓苏?"他已不复记得这个苏姓女子,但对方点了名要见自己,那这个人肯定是认识他的,去看看无妨。随即跟随老汉来到城郊农家探视,那女子竟是苏怡。他立即遣人将她抬进府里请医诊治,厚赏放牛老汉。

宗政陵:群医众说纷纭,你也明医药之事,不知你以为她的病况如何?

夹谷真人:我看过她的脉象,肝脉硬直而长,溢出左手寸口,此病应该是思男子而不得,气结于脾的缘故。通俗来说就是患了相思之症。

宗政陵:相思病?真有这样的病?

夹谷真人:当然,《黄帝内经》里记载,忧虑过度则思伤脾,愁忧不解则伤意,意伤则悗乱,四肢不举,毛悴色夭。其中最广为人知的还是《梁祝》里的祝英台就是因为过度思念梁山伯最后郁郁寡欢而死的。

宗政陵:既然是这样有没有药医?

夹谷真人:有,不过无需用药,眼下只要一个人就能使她不药而愈。

宗政陵:如果是这样,就请你走一趟务必请他前来。

夹谷真人:唉,少将军,你聪明一世,怎么糊涂一时?你难道还不明白吗?这个人就是你啊。

宗政陵:我?

夹谷真人点头:有道是,相思是种病,不重也不轻。自古无方治,从来不断根。她之所以生病,实则是因为你的缘故。

一语点醒梦中人,不过就见过两次面,他没想到苏怡居然如此情深,边防战事吃紧,黄州的百姓且转到平安地带,她却不顾千难万阻,只身千里迢迢往这儿跑来,光是这份心意,就已经使宗政陵颇为感动。

他随即吩咐下人整鸡炖汤,亲自到苏怡房里看望。婢女端着炖盅汤碗,轻声叫唤苏怡:姑娘,将军来看你了。

苏怡见了宗政陵号啕大哭,然后进食。

对此夹谷真人说:大病初愈不要急于进补,多以稀粥饮食清淡为主,待其腑脏调和,形体渐安,然后再用肉食以补之。

宗政陵点头赞同:养身之道,药补不如食补,食补不如气补。

夹谷真人再说:脾的郁结之气虽解,但还要需要有喜事,喜胜忧悲,才能气和志达,营卫通利,不再结气于脾。《黄帝内经》有云“无情之草木难治有情之疾病”。采用移精变气,以心治心,以情治情的办法来治疗,从而痊愈。

宗政陵:以心治心,以情治情,你说得容易。

夹谷真人:将军,她到底也是个深情到极致的女子,其实世间多少情爱都因为这样的自卑胆怯而悄悄地错过了,留下终身的遗憾。人决定不了自己的出身,但是却可以去描绘自己的未来,她忠于自己勇敢追爱,这份精神难道不让人敬佩吗?

宗政陵:话是不错,但感情的事是讲缘分的。

夹谷真人:是的,但世事无常,世间的一切充满了变数,但也充满了机遇嘛。

宗政陵:...。

是的,人生处处充满了无穷的变数,一切全看人们如何选择如何取舍。

夹谷真人:少将军无须忧虑,在我看来这件事情不需要去做选择,所谓缘在天定,份靠人为,缘起而近,缘尽而散。万法皆因缘起,诸事不必强求。

缘在天定,份靠人为,夹谷的此番话令他想起柳希,在扬州时他们一起泛舟湖上她也曾说过一模一样的话:缘在天定,份靠人为,没有缘我们就不会相识了。

宗政陵:既然是有缘,那么你愿不愿意与我相知呢?

要说起缘,真正与他有缘的那个人是柳希。

她不辞而别到现在已经数月了,音讯全无,他不是不想去打探她的消息,而是他无暇兼顾,眼下蒙古举兵南侵国难当头,要守土护国还是儿女情长,不必问,他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他深知蒙古非金人可比,方兴之敌气盛锋锐,他必须选将、练兵、储财、积粟,自固吾圉,全力以赴,与全军将士以破釜沉舟之志,方能退敌。

与柳希的缘分是有还是无,是深还是浅,就交给上天去决定吧。

苏怡知道现在的自己根本配不上宗政陵,只能把这份爱深深地藏在心底,直到被爱折磨而濒临死亡。她想如果追上他,一切就有希望,不追,是绝对没有希望的。

凭着这份意志她一路风餐露宿就是因为这份痴,她想过无数次两人见面的情形,但想不到是在这种情形下,相思成疾使她皮毛憔悴,肤色枯槁,以这副尊容见他真是羞愧。

不过他到底还是来了,他偶尔带着炖品来看望她,嘘寒问暖,嘱咐她安心养病,令她感动不已。

从她第一次见他,就被他身上卓越的气质深深吸引,她被南宫望以讨好奉承的名义掳来献给他,他非但没有碰她分豪还赠金将她送走,她就知道他非一般男子可比。之后,她从坊间零零碎碎地知道了他的许多英勇事迹更加让她倾慕。

天下所有的女子,始终都期盼着有一份属于自己的美好的爱情,可大千世界,不会事事如意。所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人的一生是短暂的,她应该去追寻自己的幸福,所以她毅然地跟着他来到黄州。

来到黄州很容易,要的只是决心,但到了黄州一切变得困难重重,她已今非昔比,以前她到底还是个官家小姐,现在只是一个被官府缉拿的罪臣子女。

她被抄家后父亲获罪被斩,母亲自缢而死,家中的族人奴仆纷纷被赏赐给皇帝的宠臣和有功的臣子,沦为家奴和丫鬟。

物是人非,像少将军这样一个威名赫赫的大人物怎能待见她呢,她终于明白爱情不是一厢情愿,而是门当户对,两情相悦。

别再痴心妄想了。想到此她过度伤神,因神伤身,病笃难调,最终她全盘托出自己的爱意,为的就是如果不说出来,死了也不瞑目,希望放牛老汉能够代为传达了却心愿仅此而已。

这时暮春已去,立夏时节,万物繁茂,生机勃勃,尽显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这是万物的生长期,草木葳蕤,百果结子,樱桃甜,青梅酸,新麦清香。绿树蔽日,白昼漫长。

清凉的夜风吹散了一天的暑热,一轮皎月挂在夜空,月亮吐洒着清辉,淡淡的月光如轻纱般笼罩着大地。月光下的夹竹桃,叶影参差,花影迷离,夜来香散发着浓烈的香气,飘满了庭院。

此时,宗政陵仍然在房中处理公务,突然,挂在墙上的《深山修行图》无故掉下,他起身拾画,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他想起梦中的法华寺,看见柳希独自在寺中打坐修行,他当时是想通过这幅画试探柳希好摸清她的底细,所以由他口述让画师将法华寺的意境描绘出来,画师从构思到动笔花了三四个时辰,老画师曾经长期游走江湖,浪迹山川四海,领略山川朝暮变幻的奇丽景色,得之于心,运之于笔,所以成就此画。

画中青烟缭绕,烟尘飘荡,寂静悠远,隔着竹林仿佛可以听见缥缈的梵音。

真是深山藏古寺,幽林听梵音。

山间弥散的薄薄雾霭,法华寺就禅坐在逶迤的山川与葱茏的竹林深处,背倚青山,相拥碧水,精巧古雅的禅院静静地深藏在这片山水之中,山高林密,寂然无声正是修行的好地方。

寺中无岁月,青灯古佛前。

他越发思念柳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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