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孙秀娥躺下后久久未眠,近日来夫君为侄子的婚事焦头烂额,她也不免跟着忧心。
不知过去了多久,困意来袭,正要睡着时,耳畔听到响动声。
已经过了三更,肖克岚温完书回房歇息,动作轻手轻脚缓缓爬上床。
床榻上三分之二的位置都被孙秀娥占着,她睡觉喜欢乱动,睡前规规矩矩的,醒来身子四仰八叉。这又是大着肚子,肖克岚更加小心。
他沿着床榻边,正要躺下,身旁忽如其来的说话声吓得他心陡然一跳。
“你回来了……”
孙秀娥迷糊地坐起身,肖克岚吓得一退滚下了床榻。
这种场面孙秀娥已经见怪不怪了,她自认为成婚后自己的脾气收敛了许多,但肖克岚见她还是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肖克岚嗯声,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蹑手蹑脚地上榻。
“我吵醒你了?”
孙秀娥打了个哈欠,摇头道:“还没睡着。”
肖克岚上床后,闭上双眸准备入睡,发觉有异样,睁开眼看到孙秀娥仍坐着不动。
她难得有这样的难以入眠的时候,以前没怀孩子时,白天在酒馆忙完回来,洗洗倒床便睡了。肖克岚时常念书到三更回房,都能听见她时缓时急的呼声。怀孕后更加嗜睡,不上酒馆的日子里,几乎大半的时间都在这床榻上。
肖克岚坐起身来,“娘子在想什么?”
孙秀娥沉吟了会儿,一本正经说道:“肖宴要是真说不上亲,你看看月梅怎么样?”
肖克岚原有些困意,被这句话惊醒了,昏暗中的瞳孔闪了闪,震惊道:“那怎么行?我一个人入赘到你们孙家来就罢了,怎么再让他这份委屈?”
他是冲动说出了心里话,但一说完就后悔了,知道眼前这位又要动火。
孙秀娥听了这话自然是不乐意了,嗓子提高质问道:“委屈?你嫁我家来何时让你受过委屈?因你是读书人,我和爹爹都小心尊敬着。你想考功名,自管在屋里念书,供你的吃穿。家里还有丫鬟伺候,重物都不曾让你抬过一回,你还谈委屈?”
这一通说教,肖克岚顿时不知所措,连忙致歉。
“是我说错了,父亲和娘子对我的好,我铭记于心。只是……自古以来,入赘并不是那么光彩的事。我肖克岚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分,能入这孙家来。你们父女对我不仅关怀备至,甚至处处恭敬礼让,这是别家赘婿都没有的。再则,肖宴从小被我那叔叔婶子惯坏了,嘴上没个把门的,说话没个分寸。又是个直肠子,不会拐弯抹角。要是再做赘婿,且不谈那家人如何,光是他那性子,只怕会得罪人。”
孙秀娥心里渐渐消了气,转头一想,问:“我何时跟你说要他入赘了?”
肖克岚愣住,丁月梅是济世堂的姑娘,虽说身材肥胖了些,但模样五官浓眉大眼挺可爱。盘算着再不济,也能找个做小生意的。不说丁老先生看不看得上这家世,肖宴自个儿还欠着一身债,哪里来银子下聘?
“你是说……让丁月梅嫁到祠堂巷?这丁家能答应吗?丁月梅她自己同意吗?”
孙秀娥心里思忱片刻,肯定道:“月梅迟早也要嫁人的,这事交给我,只要你侄子同意,由我来做这个媒婆!”
肖克岚心里顿时像院试中榜那天一般兴奋,兴高采烈说着:“他有什么不同意?这城中媒婆都得罪完了,再找讨不到媳妇,还不如叫他剃了头发上寺里敲木鱼去。就是这个聘礼嘛,我那堂兄出去十几年一点音信都没有,肖宴是祖父祖母养大的,手里没什么结余,反倒欠了载明的银子。”
孙秀娥明白他的意思,“这你不用担心,他家这情况城里人谁不清楚?只要他俩能对上眼,什么事都好说。”
看到孙秀娥信心十足的样子,肖克岚觉得**不离十,忙把她搀扶着躺下,“那这件事有劳娘子保媒了,快躺下歇息,明日我就去找肖宴,你上丁家去。”
给肖宴说媒这件事,丁月梅是不吭声,脸上默许,一切看父亲的安排。丁老先生实在无奈,这两年给姑娘相看的人也不少,城里家境好些的哥儿,丁月梅看得上,人家几乎都嫌她胖。找来城外村子里的,姑娘又不肯点头。
丁月梅底下还有两个弟弟,二郎明年十五了,也该准备说亲,到时候儿女的婚事凑在一块儿更加愁人。
不过丁老先生也有顾虑,临安城的人都知道,肖宴是出了名的泼皮。十来岁那会儿就能瞒着长辈上酒楼吃酒,大街上能跟三五个老婆子对骂,能把几个人打伤住进医馆,家里祖父祖母年迈管制不住他。不过近两年少有听到他闯祸,似乎是祖父祖母离世,人一下子清醒了。或者是入了教武堂操练,又到了千户所当差,头顶个治军严明的秦总督和少将军,性子也收敛了。
丁老先生犹豫不决,毕竟是女儿的终身大事。他倒是不担心往后日子艰苦,肖宴虽然有债,他毕竟在军中当差,糊口不成问题。还有丁月梅身怀医术,尤其善于妇科诊治,得闲抽空每月挣个二三两也不成问题。
孙秀娥见丁老先生迟迟不肯做出答复,又趁热打铁说道:“肖宴那小子确实浑,可这几年过去,早被秦大将军磨平了性子。再说了,月梅这脾气我看不也是那小子能随意拿捏的,而且这还有我嘛!都说男人成了婚,这性子会更加稳重成熟,瞧瞧我家那位不就是?我跟月梅自小相识,那小子好歹喊我一声四婶,谅肖宴不敢欺负月梅。他若是再敢耍浑,我和他四叔可不依。”
在孙秀娥的软磨硬泡下,丁老先生算是答应了。
另一头,肖宴白日当值,傍晚回家看到小桌上有酒有菜,两眼放光。
自从去了几趟孙家,熟门熟路后,肖宴时常去蹭饭吃。不过近日所里事务多,几天没去,正想着等下是不是要去四婶家蹭饭,又怕去晚了,没想到一回到家酒菜都有了。
桌上的菜还冒着热气,这自然不是肖克岚做的。算好了他回来的时辰,肖克岚让阿旺从酒馆里送来的。
肖宴早就饥肠辘辘,笑着道谢,坐下来忙往嘴里塞了几块肉。
肖克岚看到他额头上还有汗,打开折扇轻轻给他扇风,“慢点儿,别噎着。”
几块肉下去,再饮一杯孙记的招牌老酒,心里别提有多满足。这时他注意到肖克岚逢迎的笑容,心里打鼓。
他们叔侄近二十年的情谊,再加上今日反常的举动,肖宴算着他是有话说。不解究竟是为何事,能让四叔这般献殷勤。
酒盏子见底,肖克岚忙给他满上,这时肖宴用手捂住盏口,咽了咽喉咙里的菜。
“四叔,你有事直说,不然我这饭也吃不好啊。”
肖克岚心里正愁不知如何开口,这下倒好,他自己问起来。
“你看啊,这城里的媒婆都不肯给你说亲,这事总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你四婶给你物色了一女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肖宴一听露出欣喜的神色,“这是好事啊,那得多谢四婶了,大着肚子还为我操心婚事。敢问是哪家的姑娘?长得好看的么?”
肖克岚一时间脑子打结,支支吾吾了会儿说道:“是济世堂丁老先生的大闺女月梅。”
肖宴听了愣住,一脸严肃起身说道:“这事我不干啊!你入赘到了孙家,怎还要拉我下水?有这么坑侄子的吗?哪怕是一辈子不娶妻,老了没人管,死了没人埋,我也绝不做这让先祖蒙羞的事。”
说完肖宴气哼哼一屁股坐在小凳子上,院子陷入沉寂,他沉默片刻忽然抬起头来,看到肖克岚一脸黑线,沉默不语。
顿时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肖宴心里咯噔一下,懊悔地拍了下脑袋,解释道:“对不起四叔,我不该说这……”
肖克岚只觉得脸涨红,缓了缓摇头叹道:“无碍,你说的也没错,不过我可没说要你入赘。”
肖宴一脸诧异,“难道不是入赘?”
他的家境跟丁家谈不上什么天壤之别,差距还是挺大的。肖家在临安没什么声望,他自己还欠了外债,自己刚挣钱没多久,家里算是一贫如洗。本以为在城外附近的村子里能找一位家贫的农家女就不错了,没想到他还能娶医术世家的姑娘,这事他连想都没想过。
丁月梅的家世比他好,但是一想到那个膀大腰圆的胖妞,肖宴又有些犹豫。
肖克岚瞄了一眼他魁梧的身型,劝说道:“还嫌人家胖?你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看看你这个家,物什衣服什么到处都是,不快些找个女人回来怎么行?那丁家姑娘是个能干的,又懂医术,这不是你四婶的关系,你上哪儿找这婚事去?还有你四婶说了,这婚事若能成,聘礼的也不用你操心,交给我们就行。”
肖宴闷着脑袋,不怎么说话,时而嗯声回应下,最终还是在肖克岚苦口婆心的劝说下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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