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虾那句“駿?公公绝不会缺人给他做美衣”卡在喉头,想着来者既然诚意夜访,不如见上一面再说。
开了门,门外站的身影让他看得一愣。
他穿了件打眼看便知做工精细的长袍,青丝长垂,只有一缕鬓发用簪子叉着,半个身子倚在门外头。月影将他脸廓毫孔分明地打在墙上,眼睫伴着风过枝头一并颤动,勾勒出无可挑剔的弧度,真叫一个柔情似水。
他服了服身,柔声细语道:“奴婢见过驿使大人。”
见了他这模样,皮皮虾自然知道来者要毛遂自荐的绝不只是绣艺。可駿?公公是个阉人,皮皮虾打眼看着他,缓缓问道:“你……是要见駿?老爷?”
他如此问还真不是因为怜香惜玉。人既然走到了这步便是横竖都要遭罪的事,嫁给不阉的也未必就比阉人强多少。只是宠妾似玩物一般极容易让人腻了,真想荣华永继还得靠子嗣保身。
来者笑了笑,说:“若能有幸得见自然最好。即便见不到,奴婢也想请大人帮忙把绣图转赠给駿?公公,为长兄和大人助助兴。”
来日宴饮,皮皮虾提前半个时辰进去候着,过了许久才见公公晃晃悠悠地进来坐了。瞧他还站着,公公于是问:“怎么不坐?”
“贱身不敢与大人对饮。”皮皮虾服了服身,“大人为公操劳,小人记挂在心,任此职本就是为了伺候好大人,不可忘本。”
皮皮虾想了想,押这么长一纵私盐也确实挺操劳的。
駿?公公是比他爹还大上十岁的年纪,瞅着他乐了一声,饮下一盏:“家是哪儿的?”
“小的在通州西寅的一个小村长大。”皮皮虾赔笑了笑。
公公显然没听过这地方,皮皮虾也不觉得意外。只见駿?公公挑了挑眉,半晌咂咂嘴说道:“你小子能把官当到这儿,本事不小。谁送你来这的?”
“是平充世子爷。”皮皮虾说道,“小人先前也在平充国当过差,世子待我极好,可那边天气实在闷湿,小人住不惯,总是生病。世子于是送我走了,给我寻了如今这个去处。”
公公笑了笑:“世子为人向来仁义,本官有所耳闻。”
“世子送我走时还向我提起您,说元大人府里尽是贤良之人,您是贤良之首。”皮皮虾躬了躬身,“如今得见大人,也是了却了世子送别小人时的一桩心愿。”
“世子前些日子在猎场遇上了事。”公公顿了顿,没抬眼:“赶巧你离得近,该过去看看。”
“大人教诲的是。小人前几日趁空闲时跑去过两趟,无奈住处士兵把守森严,还是没能见上世子一面。”皮皮虾说,“不过小人求人打听了世子近况,说是人还平安着,并无大碍,劳大人有心惦记。”
“胆子真够肥的。你真打探了?”公公抬眼瞥他,嗤笑一声,扔了粒葡萄进嘴:“当下这时候打探世子的消息可是重罪。”
“小人知罪!”皮皮虾伏下身去,说:“小人实在记挂世子放心不下,夜里辗转难眠,这才斗胆行此下策。小人往后再不敢如此了,求大人恕罪!”
駿?公公半晌没说话,瞥了眼窗户。公公身旁那陪桌的看见公公眼色,连忙起身过去给关上了,顺手拉了房里所有帘子。
外面嘈杂声骤止,房里顿时像密不透风的墙,与世隔绝。皮皮虾回过味儿来,心里发紧地突突直跳,有些不敢看他。
“今日赶上我闲暇,往后我就没空去京驿了。”公公给他指了陪桌的那人:“这位谢大人也曾在驿站做过官,你刚干这行,往后让他多指点指点你。”
皮皮虾忙说:“多谢駿?老爷儿!”又转向陪桌那位:“小人见过谢大人。”
陪桌那位回他一笑,没多言语,只提了酒壶给公公续茶。公公瞥了一眼,摆手让拿下去了,只把手里的半杯饮尽。
皮皮虾打量着说道:“老爷儿,小人前些日子得了位自小习艺的绣工,绣艺高超,恰好听闻大人喜好绣艺。”皮皮虾瞅着他眼色,“他正在外头候着,不知您可否……”
“我后头还有要务在身,怕是要失陪。”駿?公公笑了笑,起身道:“劳你记挂着,我心领了。”
駿?公公很快便走了,留下他侍从慢他一步。
“谢大人。”皮皮虾轻唤一声。桌前的人缓缓转过身来,看着他。
皮皮虾深深一拜:“小人愚笨,往后怕是要劳您费心。
眼前的人面若冰霜,轻笑了笑:“不必客气。”
“小人在京驿当差两月,凡事都是自己摸索着办,干得稀里糊涂。”皮皮虾服了服,从袍子里摸出个金锁:“能得您指点才算不枉此职。大人若是不嫌,可否从了小人了却那两月的过往,今日便当作从头开始。”
“不可,这太贵重。”
谢大人话音比手先收回去,皮皮虾眼疾手快地塞进他手里:“大人之教诲千金难买。小人虽愚笨,但分得清此等轻重。”
后头皮皮虾再去向店小二打听,说是公公带着那绣工上了回府的轿子。
“那公子走的时候还提了您的名,说是得了您的引见。”小二喜笑颜开,拿了皮皮虾递过去的荷包,凑近了笑:“我瞧着徐大人可喜欢他了。哎,该说不说,那公子生得真叫一个漂亮!”
皮皮虾回了个微笑,“你认得这位大人?”
“那可是元府大公子身边炙手可热的人,如何不认得。”小二笑了笑,“我们这等奴才懂不得徐大人的翻云覆雨,只认得他是我们京城这行的财神爷。他若来了一次,这月的收成大家就都不用愁!您说这不是财神爷是什么?”
皮皮虾笑了笑,心想你们的收成是不愁了,自己的收成可是被端了个一干二净。方才对着谢大人时他半点没敢撒谎,是真真切切把这两月官晌都给了他。京驿这活入不敷出,他为了凑齐这官饷还连夜向手下人借了些钱。
下一顿去哪啃咸菜都要成问题。
可自己终归没得选。公公二话不说就点破了贩盐的事,他想立刻捂耳朵装聋也来不及。听既然听见了,那便是要么踏上同一条贼船,要么被变成那个永远不会开口的死人。
他自知保命要紧。
“自然大人您也是咱们的财神爷。”小二嘴上抹蜜,皮皮虾打眼看了眼他后头跟着点头的几人,估计这位也是常在前头说话的。“您能跟徐大人宴饮一回,往后指定能平步青云!”
后头几人探头探脑地附和。
皮皮虾脑子里只想着下顿饭如何吃饱。他苦笑了笑:“借诸位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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