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1
下午平坦的大道上，车并不算很多，初爻开着沈淮那辆宽敞的大G行驶在路上，握着方向盘的手比曾经更紧。
当车辆再一次在某个红绿灯路口前缓缓停下的时候，沈淮忽然开口：“这次出差也自驾吗。”
初爻看着前方红绿灯上不断跳转的数字，搭着方向盘的食指微微扣了扣：“嗯。”
沈淮：“你车技很好。”
“车技再好不也被人撞得差点见祖宗了，”初爻话里带着些刺，“李磊会出现在车上我不奇怪，他虽然在周洁的杀人案里算得上是间接为周洁提供作案工具的嫌疑人，但案子还没上庭审，他这种程度的，在看守所里也只能是刑事拘留，拘留期过了也就放出去了，郭彪能联系得上他估计跟他之前混过□□有关。”
沈淮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知道他对自己还有别的猜忌，便道：“贺加的事，我也没有料到。准确来说我在那边知道的事情仅仅只是片面，他们不放心我，转头在局里安插了别的眼睛，我也不能未卜先知。”
车内很安静，淡淡而有些冷冽的雪松香味缓缓萦绕。
红绿灯的倒计时读秒终于结束，初爻看一眼后视镜里的车流，又瞥了瞥旁边几乎贴着自己走的那辆车，只见那车恨不得把实习标贴满车身，于是初爻只得开了头车，第一个将车开了出去，旁边与他们齐头的实习车终于有了胆量，小心翼翼地跟着往前开。
初爻道：“其实你的计划差一点就达成了，我死了以后上头只会更加重视，也许之前是雷声大雨点小，可要是真惹了众怒，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直接大刀阔斧地把杨氏集团推上断头台。你一直渴望的结局，会提前上演。”
“是啊，如果你真的死在了那场车祸里，”沈淮说，“所有人都会疯掉，而警察疯起来，动了真格才是最可怕的。我也只能利用利用你了，因为如果换做其他人，根本就不会冒着轻则停职重则脱警服的风险私自去浦县找一个有可能已经被犯罪分子盯上的潜在受害人。”
初爻不语，沈淮笑了笑：“偏偏只有你会这么傻乎乎的，认定什么就是什么。我想过你会为了让调查组的人看清到底谁是叛徒而故意把自己放在相对危险的境地里，但我是真的没有想过你竟然能做得那么绝。”
初爻轻嗤一声：“那段时间你被调查组的人隔离起来，与外界完全断联。不管我出不出事，都只能说明内鬼另有其人，毕竟一个二十四小时全天候被监控的瞎子是不可能策划出那么天衣无缝的戏码的。”
“其实你还是信我的吧，”沈淮说，“你宁可死了也要把潘景带回来，一半原因是他知道的内幕太多，一半原因……是为了让调查组知道我是清白的。”
车辆缓缓转弯进入辅路，初爻放慢了车速，将车停在一家大型商场门前的临时停车点里，解开安全带：“别自作多情，沈老师。”
沈淮嘴角弯了弯：“我是该向你说声对不起。那场车祸让你受伤了。”
初爻放在门把上的手微微一顿。
沈淮摸索着找到自己身侧的安全带卡扣，修长的指尖轻轻按了下去，安全带啪地弹出。
他带着些抚慰般的语气轻声说：“我知道你为什么开得比以前慢，你的车技确实很好，很稳，很舒服。但我能感受得到，其实你的心里有一点挣扎，具体表现在经过红绿灯路口的时候，我坐在你的副驾驶，这辆车处于什么样的状态，我都一清二楚。”
“你这神棍属性能不能少用点在我身上，”初爻看他一眼，打开车门下车，绕到沈淮那边将副驾驶的门拉开，“多破破案吧。”
沈淮抬手拉住初爻手腕从车里出来，然后放开，抽出可伸缩盲杖在地上点了点，往前走了几步，自顾自地说：“这个症状在心理学上被称为PTSD。”
“沈老师，”初爻侧目，“我不是你的研究对象，而且——你要是不放心我开车，那就自己开。”
沈淮嘴角勾了勾：“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我希望你心安理得地接受我的关心。”
“谢谢，但至少现在不需要，我没那么脆弱，”偌大的商场里，初爻随手拿起超市入口处放着的篮子，感应门嘀地向两侧打开，而后他侧身看一眼跟在身后的沈淮，又将篮子塞进沈淮另一只空着的手里，“拿着。”
沈淮：“初队长又使唤我。”
初爻啧一声，收起他手里的伸缩盲杖，改攥住他的手腕：“这样就不会跟丢了，我还不想去广播站找人。”
这个时间点超市里几乎没什么人，沈淮安安分分地跟着初爻，手里的购物篮轻飘飘的，也不知道初爻这么半天到底在挑什么。
他不太摸得明白初爻现在的心境，但初爻确实不是那种说不管就不管的人，即使他们之间有太多的猜疑和无奈，他们之间隔着一枚出现在杨五家门口浅浅的指纹，一座郊区里人迹罕至的废弃医院，一块公墓之中耸起后坚硬挺立的墓碑。
但起码此时此刻，他们还是战友。
哪怕初爻对他冷言冷语，也还是无法彻底撕破脸，他们两个就像是两条船上的人，但是海面的风刮得太大了，飘摇的两只小船没办法独自航行，所以哪怕本不是一条路，在某个浪涛涌起的瞬间，都选择向对方靠拢，以达到各自的目的。
沈淮心底笑笑，初爻太重感情了。
并不是一件好事，过于重感情的人，反而会伤到自个儿。
.
初爻站在超市的熟食区，思索一会儿，称了一袋快要过期的面包。
他想，还有三天到期，能吃。
才八块钱，这么一袋子，总比高速服务区那些张口要价二三十的炒饭划算，沈淮不吃那就自己吃，他才懒得惯着这个锦衣玉食的家伙。
两个人在超市走走停停，最后结账的时候初爻付了钱，让沈淮拎着袋子。
电梯里，沈淮回过神，对手里的重量感到诧异：“你买什么了？”
“买了点面包，”初爻说，“没了。”
“我们逛多久了？”沈淮问。
初爻看一眼时间：“一小时。”
沈淮：“一小时你就买了点面包？”
“那你还想买什么，”初爻道，“我在比对价格，在想买面包划算还是买水果划算，最后想了想，高速上厕所太麻烦，水果免了吧，面包已经够了。”
沈淮虽然看不见，却掂了掂手里的重量：“就这么点东西，比眼镜腿还轻，也值得你冥思苦想一小时。”
初爻攥着他的手腕往前走，大言不惭道：“我这么省，还不是为了……”
说到一半初爻忽然噤声。
沈淮：“为了什么？”
“没什么，”初爻道，“习惯而已，刚开始省钱是为了攒个老婆本。”
后来全借给庞然那个死胖子了，所幸对方还了不少。
沈淮没忍住笑出声：“攒老婆本？你？”
电梯缓缓下行，初爻引着他与自己并肩走出电梯往停车点去，闻言道：“我攒钱很奇怪吗。”
“初队长，”沈淮故意牙酸道，“那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结婚啊？没有看得上的姑娘吗，还是粤东的姑娘脾气大，没有你看对眼的？”
初爻拧着眉头：“你觉得我现在还有结婚的必要吗？要不是你，我他妈早就——”
沈淮长长地哦了一声：“所以你其实早就有喜欢的姑娘了。”
“明知故问是吧，”初爻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强行将他按进座椅里，探身进去给他拉安全带，扣好后双手撑在副驾驶的头枕上，令沈淮动弹不得，“沈老师，我本来计划去年年底去相亲，当初如果不是你横插一脚，我能到现在还没娶老婆？”
沈淮得逞地笑笑，忽然用粤东人的调调撩拨起来。
沈淮：“初队长，娶唔到老婆就娶我吧，我锺意你好耐嘞，再讲......我哋都已经瞓过觉了。”
他的声音带着些慵懒，依旧是曾经那副勾人的声线。
四周起了风，景观树的叶子哗啦啦落了几片在车顶，初爻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倾身过去，曲起左腿撑在座椅中间，右腿撑在车外的地面上。
他目光在沈淮那张优越的脸上流连片刻，额头抵上对方，鼻尖与鼻尖相碰，淡然道：“黐线，你嘅粤语唔标准。”
沈淮亲昵地蹭了蹭他额角：“嗰要怎样才算标准啊？”
初爻手指轻抚沈淮眼皮，低低地笑一声：“你同人哋上|床嗰阵都咁样吗。”
沈淮愣了愣：“你说什么？”
“冇乜嘢，咗个讲笑，听唔明就算了，”初爻语气淡淡的，“先返屋企，我睇吓可唔可以联系上林瑾儿嘅家属。”
沈淮恼了：“说普通话！”
初爻喉结动了动，一笑，终于放过了沈淮这个首都户口：“不是你先煽风点火的吗，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有你这么玩的吗。”
随后他起身关上沈淮那一面的车窗，绕到驾驶座一侧利落地上车，扣上安全带。
车辆缓缓启动，涌入夜晚的车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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