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富:“对啊,他说让我看见你就立马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好像是有急事。”
耿童应声,把差旅包往桌上一放便上楼了。
他转身的时候孙乐乐凑在杨国富身边嘀咕:“看吧,有关系就是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孙局是他亲爹呢,刚办完滇城的案子就有事儿找他,说不定又是个立功的机会,非得关起门来说。”
耿童上楼的身影微微一顿,侧眸看孙乐乐一眼。
杨国富赶紧捂了孙乐乐的嘴,对耿童道:“咳咳,那什么,你你你你你忙去吧。”
等耿童走了,杨国富瞪孙乐乐一眼:“你刚才瞎说什么呢!”
“我没瞎说,什么案子都得那姓耿的来,他干脆让耿童做他干儿子好了!”孙乐乐骂道。
杨国富被逗笑了,揽着孙乐乐:“你怎么这么大怨念?不知道的还以为童队抢你钱了,这种立功的机会你还是别要了吧,你信不信,那些案子但凡换个人去,就是不死也得残,还得罪一圈人,有什么好羡慕的?”
“嗐,我不就是心里不平衡嘛,我才不上赶着找死,”孙乐乐嘟囔道,“我就奇了怪了,咱和孙局明明是老乡,为啥他对耿童这么好啊,什么事都找他,要找也是找我们啊......”
杨国富给了他一爆栗:“这种话你跟我说说得了,少拿去外面说。”
孙乐乐捂着头:“知道了知道了。”
23、
局里和之前相比没什么变化,保洁把地板擦得锃亮,耿童过去的时候地面还是潮湿的,见孙曜的门虚掩着,便抬手敲了敲,得到回应后推门进去。
“孙局,您找我?”耿童看向室内,一片窗明几净。
孙曜闻言转身,面带笑容,和蔼地看着他:“回来了?”
“嗯。”
“你看看你,都瘦了。”孙曜拍拍他肩膀。
耿童没接话。
孙曜:“怎么了这是?”
耿童咬了咬下唇,抬眸:“孙局,以后没有正事能别老叫我上来吗。”
孙曜的手还搭在他肩上,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渗进来,带着点长辈式的熟稔,两人相视无言,良久后,孙曜放开手,笑了笑。
耿童试探着开口:“孙局?”
“知道了,以后没事不叫你,”孙曜说,“就是太久没见,感觉你好像多了点心事,跟叔说说?”
耿童别开视线,不语。
孙曜一乐:“在我这装什么蒜呢,你小时候还天天上我家吃饭,现在倒是知道避嫌了。”
“孙局!”耿童有些不自在,“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我......”
“行了,不逗你,”孙曜说,“眼看着快到日子了,你不打算回去看看?”
耿童顿了顿。
他明白孙曜在说什么。
孙曜:“你要是回去的话就打个假条,我批你一天假,等你忙完了家里的事,再查覃丽华的案子也不迟。”
耿童的视线落在办公桌的那盆绿萝上,叶尖蔫巴巴的,像是被谁掐了似的。
他喉结滚了滚,心不在焉地嗯一声,不好驳了孙曜的面子,只淡淡开口:“不用一天,半天就够了。”
24、
耿学文的祭日他已经很久没再主动提起了,大概有好几年。
来福村他也不常回,小时候他不懂,不懂为什么母亲总是对他说“如果没生你就好了”,长大以后他才后知后觉,其实当年那个被卖进深山的女人是有机会离开这里的,但就是因为她爱着丈夫,也爱着孩子,所以她犹豫了很久都没能下定决心。
后来耿学文牺牲,按照村里的规矩,寡妇是可以被其他人带回家的,村里的人比较俗,耿学文一死,没有人再能保护她,她一个人也根本不可能逃走。
所以,她选择殉情。
现在孙曜放话,有些事情他必须得面对。
第二天。
从市里到田溪镇不过一小时的路程,从镇上去村里也只要二十分钟。
耿童慢悠悠地走在村里的小路上,微微仰起头看向蔚蓝的天,想着,这么短的距离,为什么母亲就是走不出去呢。
他恨过父亲,也恨过村里的人,恨父亲不能彻底拯救母亲,恨村里的人为什么那么迂腐,也恨自己为什么会出生,之后就不恨了,因为很多事情是没有标准答案的,他恨的父亲没能拯救母亲,却拯救了当时被困住的许多人;他恨的村里的那些人虽然恶贯满盈,却一人喂一点狗都不吃的剩菜剩饭把他养大了。
他不愿意回来,但他必须要承认,他出生在这里,这是永远都不能被磨灭的事实。
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和村里那条大黄狗抢吃的,还记得他被狗追的时候,碰巧被孙曜家的媳妇撞见,然后孙曜就请他上家里吃饭......他还记得村子里永远漂浮着很难闻的化学品的味道,以前不懂,长大才知道那是制|毒垃圾传出来的味道,他问过孙曜,你为什么不把这些人一网打尽。
孙曜说这里面情况很复杂,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说能抓就能抓的,之前有人尝试过,后来一整个队伍全部折了进去。
耿学文也是,当年耿学文就是因为太冲动,所以牺牲在了缉毒一线。
耿童走到他父亲的埋骨地,一棵常青树的旁边。
这里没有墓碑,什么也没有,当年村里人都知道他是警察,本以为耿学文作为当地人会帮衬着村子做事,没成想他居然带了一批人去抓村里人的现行,村里人说什么也不愿意伏法,将耿学文活生生打死在这颗树下,然后把粘满血的警服扒下来送去给他妻子和儿子看。
那会儿耿童也只是上小学的年纪,母亲看见警服之后喝农药自|杀了,从此以后他成了孤儿,村里人虽然没丧心病狂到把他也一块儿弄死,但都不待见他,要不是看他真的快饿死了,要不是村里的女人们大多也是被拐来的,对他这个孤儿存着些恻隐之心,恐怕连剩菜剩饭都不想给他一口。
他就是这样,等别人家吃完饭,把剩饭倒在狗盆里,狗吃饱了,不乐意再吃了,然后他就饿狼扑食似的去抢狗的碗吃。或者谁家看他可怜,偶尔让他来家里吃一顿饭,人家家里的孩子穿着小了的衣服,不要了,再扔给他穿。
耿童蹲在树下,他买了几个苹果,按着家乡的民俗,是应该烧纸钱的,不过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走什么民间流程,仅仅只是在树下蹲着数蚂蚁,看着蚂蚁在搬一具死去的蜜蜂的尸体,然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静默地用打火机点了根烟。
烟抽完了,事也就办完了。
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说那么多有的没的,他只是沉默了半天,最后原地坐下,靠着树干,用衣服袖子随便擦擦苹果的表皮,然后咬了一口。
甜的。
好吃。
他把一个苹果吃完,村里子的几条老狗便带着小狗们晃着尾巴过来了。
于是他把剩下的几个苹果丢在地上,那些狗便争抢着吃。
很像自己小时候吃别人家剩饭的样子,那时候的狗还冲自己龇牙咧嘴,现在倒是怕他了,不过也说不好是不是当年的狗,时间都过去了快二十年,当年追自己的狗估计早就死了。
片刻后,他站起身,走了,没什么留恋。
路过村口的时候,一个上了些年纪的老头盯着他看了几眼,忽然叫出声:“童童?你是童童吗?”
耿童一愣。
那老头说:“我是你小学班主任,当时你还来我家吃过饭,你忘记啦?”
“我......”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老头便上来拉他的手:“原来都长这么大了,听说你去市里当警察了?有出息,有出息啊......”
耿童皱了皱眉头。
老头手上有很深的疤痕,一看就是皮肉溃烂的痕迹,身上还有一股酸臭的焦味。
耿童下意识后退一步,他能闻出来,那是长久吸|食海洛|因的人才会散发出的味道。
这个村子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耿童随便应几声,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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