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这场碰头会结束了，向恒心里总有些犯嘀咕，大概是因为牛原话里话外都帮着耿童，给他一种仿佛他们外省来的就莫名其妙被排挤了的感觉——但那也只是他的个人感觉。
说到底，夏邦的警察还是更护犊子一点，更何况是耿学文这么个缉毒英雄的亲儿子，即使关着门来照样管教，但在外人面前总得给三分薄面，起码不让人家觉得夏邦亏待了英雄之子。
耿童本想着回去理理线索，半路却被时安生拦了。
时安生对他挺和善的，至少能留得住耿童，相处起来不至于跟向恒似的剑拔弩张。
可说到底，耿童经历了之前的那些事，现在谁也不信任，对时安生表面上句句有回应，实则总归有点抵触——毕竟人家是省厅派来盯着自己的。
“你们当地有什么特色菜吗？”时安生没话找话。
“你拦我下来就是因为这个？”耿童道，“那没有。”
时安生明白耿童不想接话，便道：“说起来，我和你父亲算是有几面之缘。”
一提这个，耿童脚步瞬间停了。
时安生在市局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我那会儿还小，耿老同志和我妈妈是老战友，我妈妈当时已经病退了，一个人闲着没事，再加上我还没读小学，时间充裕得很，所以啊，她就带着我上他家玩过几次，那个时候你父亲还没有去来福村潜伏。”
“是吗，”耿童也跟着坐下，微微抬眼看着阴沉沉的天空，“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在跟我打亲情牌，但我想知道，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他......是什么样的？”
“你长得很像他，”时安生说，“我没有骗你，当时他在夏邦租过一套房子，不过现在那房子估计已经不在了——他呢，是一个很温柔的人，经常在口袋里揣着糖，下了班遇上邻居家的孩子，会分给人家。”
耿童眼底漫上一抹笑意，看着又像是某种特别的悲伤的情绪：“大白兔吗。”
“对啊，很好吃的。”
“哦，他也给我带过，”耿童说，“村口有卖。”
时安生侧眸看耿童一眼，伸手搭在他肩上：“我说你很像他，不止是外貌，其实性格也随了他，有点固执，骨子里倒是温柔得像一汪水。”
“我是我，他是他，”耿童淡淡地说，“我不喜欢别人拿我和他比较，就算我的警号是他的，但我走到今天，靠的是自己，没有靠任何人的光环，我做的也是一名警察该做的事。”
时安生捏着他的肩膀：“当然，你是你，也只是你。”
耿童侧过脸，盯着时安生的眼睛：“时支队，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拐着弯想表达什么？”
“你生在来福村，”时安生说，“那你应该见过覃丽华本人吧？”
“大概吧，我没印象了，”耿童眼眸轻轻一眨，“小时候不记事，村里的人躲我都来不及，我又哪里会认得她，要是真认识，早就抓了，还用等今天吗？”
时安生：“或许你知道他们住在哪片山头。”
“嗯。”耿童没有否认。
时安生笑笑：“那就明天吧，你带我去看看覃丽华和甘五妹生活过的地方。”
“可以，”耿童沉默几秒，继续道，“不过时支队长作为外省人恐怕不太清楚，来福村和别的村寨都不一样，别的村寨往往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抱团，村子里的人大多也都是一个姓的，来福村恰恰相反，村里人的祖先几乎都是外省迁来的，或者东南亚偷|渡来的，再加上他们文明开化的程度不高，所以形成了很强烈的宗族观念，覃丽华就属于村子东户的覃家，而甘五妹则属于他们邻近的甘家。”
时安生：“这么说来，宗族和宗族之间的关系其实也并不稳定，按理来说应该很容易治理，但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们完全拿他们没办法？”
“不，他们内斗，却也一致排外，”耿童开诚布公，“就拿制|毒的事来说，他们也许家家参与，可利益链终究是不同的，所以......他们会为了抢利润而爆发械斗，但当警察想要干涉的时候，这些平时总是在内斗的十几支宗族就会变得格外团结。”
时安生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你似乎很了解。”
耿童神色淡然：“小时候见得多了，长大了只想拼了命往外逃，不管怎么样，我和他们都不是一路人，从耿学文牺牲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的。”
说罢他看向时安生：“时支队长，你没必要怀疑我的用心，我比谁都想替我爹报仇。”
“我知道，”时安生站起身，看着耿童的眼神多了几分怜爱，“不过我说句题外话。”
“什么？”
时安生柔和开口：“你不用恨你爹，他也不想让你一出生就面对那么多恶意，至于你母亲......”
耿童眼神冷了几分。
时安生道：“她有她的选择，就像当初她选择生下你的时候，一定也是带着爱的。”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没什么，母上大人知道我这趟来是专程为了你的事，特意嘱咐我告诉你的，”时安生说，“你一定很不理解你母亲自|杀的行为，但她当初要是活了下来，村里的人只会想办法弄死你们母子，因为在那些人眼里，你们是揭发他们的罪魁祸首——可她死了，村民反倒不会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下手，最起码你能靠捡剩饭活下来，这就是你母亲为你谋划的生路。”
他说完再去看耿童，发现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红了眼睛。
时安生叹了口气：“和你说这么多，你应该看出来我的立场了，但你要是真的像楚飞说的样......我照样不会手软，哪怕你是耿学文的儿子。”
“楚飞说的那些，”耿童抬眸，“是假的。”
一阵风轻轻吹来，时安生张了张口，欲说什么，但下一秒耿童转身离去，一级级踩着市局的台阶往下，没有回头。
时安生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变小，然后消失。
时安生忽然开始心疼这个年轻人，不过很快这点心疼便化作了另一种心绪：有种的人，自然熬得过去，不需要任何人去心疼，因为早在别人心疼的时候，那个人就已经收拾好包袱，准备奔赴下一程了。
这才是耿学文的儿子，一个生长在泥土里的顽强的生命力，穷山恶水也磋磨不了他的意志，关关难过关关过，这样的人才配称得上好警察。
写哭了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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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迷雾篇10：关关难过关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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