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去的。
只知道仿佛在生命的最后,外围传来了很大的爆炸声,然后是巨大的火光和四处迸射的碎石,他趴在那具冰冷的尸体上,耳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枪声,血肉溅开的声音,还有一线呼吸的时候,有人单枪匹马闯了进来,肩膀上扛着一把步枪,在寒冷的冬日里只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背心,下半身是深色迷彩,皮带松松垮垮地勒在腰上。
“跟我走!快!”
是耿童。
耿童伸出有力的胳膊将邢辰从地上拖了起来,邢辰摇摇晃晃地扶着墙站稳,视线越过耿童的双目。
这里似乎只有他们。
耿童解释道:“我知道你们在这里,路上碰见了一个盯梢的,他发现我了,然后我给了他一板砖,拿着他的枪下来的,那群人可能已经知道自己暴露了,碴子在这边留了一批主力,咱们动作得快点儿。”
脚步声很乱,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大概是在一间一间地搜人,刚才耿童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炸掉了刚砌上不久的水泥墙,现在那群人正循着刚才动静围过来。
邢辰看耿童一眼,知道现在不是家长里短的时候:“这里有什么暗道吗?”
对方摇摇头:“没有。”
“你很清楚。”邢辰淡淡抬眼。
“嗯,我说没有就是没有,”耿童道,“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跟我走,可能会死。第二,留在这里等死。”
邢辰嘴角牵了牵:“反正横竖都是死呗。”
耿童没管他,外面的脚步声和吆喝咒骂声越来越近了,于是耿童警戒地将那把步枪架在胸前,微微弯腰警惕地看着被自己炸开的那个口子。
“带我走吧,”邢辰站在他身后,“我不想死。”
耿童眼眸动了动。
邢辰蹲了下去,把地上的那具尸体背了起来,也许是因为太重,他差点没站住,将背上的人换了个姿势架在肩上,这才勉强直起身:“还有他。”
耿童没有说话,背对着邢辰,看不出情绪。
外面下雨了,很大,雨水从地上渗了下来,积在脚边的低洼里,越来越多,和血和脓混在一起,几乎盖过人的脚面。
所谓的地下牢房其实是多年前红灯区的一处矿场,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就已经荒废了,之后被这里的毒|贩们当成风水宝地,改造成了专门折磨叛徒的刑场。
年久失修的地方哪里经得起刚才耿童的那一炸,现在他们头顶的碎石正扑簌簌地往下掉,里面的积水也越来越多。
耿童左臂上的对讲机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对面的人说了什么也因为信号干扰而听不清楚。
119、
“他们在那儿!”
一道尖利的嘶吼声陡然刺破黑夜。
碴子不在这儿,那个叫大胆的手下带着几个人冲了进来,手里都拿着家伙事儿,丝毫没有留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对着耿童的方向就是连续不断的好几枪,子弹裹挟着热浪飞了过来,有一些是擦着他们的身体过去的。
“跑!”
耿童挡在邢辰前面,余光怒视着站在原地的邢辰,示意他赶紧走人。同时推了他一把,自己也利落地躲开飞来的子弹,大胆也不是吃素的,举着枪不断逼近,几乎疯狂地对着他们扫射,紧接着耿童猛地将步枪甩在了肩上,就地翻滚一圈弹跳而起抱住那厮的小腿,把人一并掼倒在了地上。
那家伙彻底怒了,被耿童压着也要双手高举着枪对着这个警察的额头。
咔哒——
邢辰背着一具尸体刚转过身要走,脚步却顿住了。
他回过头,只见大胆没了子弹,耿童估计也愣了一秒,反应过来之后立刻一拳照着那家伙的脸狠狠打了下去,另一手夺过那把没有子弹的枪,甩到一边的地上去,步枪则斜背在身上,弯下腰就跟大胆扭打到了一起。
枪是个稀罕物,不是人人都有,那些个跟着大胆一起守刑场的只有刀,这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地上的积水被扭打着的人溅起一道又一道水花,外面的雨源源不断地渗透进来,不足以把人淹死,但冬日刺骨的寒冷和身上早已皮开肉绽的伤口也够人喝一壶了。
邢辰狠狠一咬牙,强迫自己不再去看耿童。
他没多少体力了,原本背着的人从他身上滑了下来,被他半拖半拉地挂在身上。
他要跑,他要活。
耿童的死活跟他没有关系,他一定要活下去,来年再给耿童上香!
于是他紧紧咬着牙关,拖着袁知许的尸体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那里还有一个!”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别让他跑了!”
下一秒,有人冲上来从背后猛地踹他一脚。
体力极限的邢辰吃痛地跪在水里,袁知许的尸体也跟着掉了下来,啪地溅起巨大的水花。
他被两个人架起来,呛了水,止不住地咳嗽,胸腔里弥漫上一股血腥味。
哗啦啦的水流冲刷着这里的罪恶,耿童锁了大胆的喉,逼迫着人从水里站起来——他用胳膊绞着对方的脖子,恶狠狠地盯着手里拿着砍刀或匕首、正蠢蠢欲动但又怕了他的所有人:“别动。”
耿童继续道:“我说,不许动。”
那群人没动静,为首那个手中明晃晃的刀戳着邢辰的脖子:“警官,你这是在跟我们谈条件?”
“放他走,我留下,”耿童绞着大胆脖子的力道又深了几分,“否则,我弄死你们所有人。”
挟持着邢辰的那人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只有两个人,而我们有一群人,你觉得我们会听你的?”
“是么,”耿童思维异常冷静,“但如果我们今晚死在这里,你们就彻底完蛋了。我不怕死,重要的是你们老大的白粉生意在西南还做不做得下去。”
那人陷入沉思。
耿童死死盯着那人手里的刀:“我知道你们在警察内部安插了眼线。”
“你什么意思。”
“如果我说,”耿童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我比那个人更有价值呢。”
大胆的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咒骂声。
耿童冷笑一声:“你们知道我是谁,敢放我走,那就要承担我上门寻仇的后果。但现在我不走了,前提是——你们得把他放开。”
“是你!当年也是你!妈的,你以为老子会信你!”大胆嘴里喷出血沫,被耿童死死按在墙上,一拳接着一拳,“当初,就该把你和那群人一起......丢进海里喂鱼——”
耿童死死掐着他的脖子:“那还真得谢谢你记得我,既然不信我,那就都别活!老子今天就是来找你算总账的!一个都别想活着走出刑场!”
大胆暴怒,对着手下骂道:“愣着干什么,还不上啊!一个个都他妈吃干饭的吗!”
话没说完,就被耿童掐着脖子一把按进了越来越深的积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那群人挥着刀过来了,刚才那个挟持邢辰的人一脚踢开了碍事的邢辰,手中明晃晃的大砍刀劈头盖脸地朝耿童比划了下去。
邢辰慌乱地从水里爬了起来,浑身都被水、汗和血浸透了,然后又因为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他匆匆回头看一眼跟那群亡命徒肉搏的耿童,咬着牙,以近乎匍匐的姿势在水中爬行,鼻尖勉强露出水面,连袁知许的尸体都顾不上了,一个劲儿地往外爬。
肌肉相撞的声音在耳后显得异常清晰。
我要活下去,他想。
我得走,他想。
头顶的碎石块还在不断往下掉,这里随时都面临着坍塌的风险。
120、
他听见耿童的声音越来越远了。
他已经离开了地下的长廊,能看见来自外面的一点亮光,勉强扶着湿漉漉的石壁站起身,吃力地一点点缓慢挪移。
轰隆——
巨大的石块唰地掉了下来,在他脚边砸得四分五裂,整个地面都似乎在摇晃。
耿童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只有碎石不断落下的轰隆声。
他知道,这里马上就要塌了,这里的人都会死。
他只要拼尽全力跑起来,一定能跑出去,活下去,然后买一张车票回首都,再也不踏入这个充满了危机的地方,从此以后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做了一场关于英雄的黄粱一梦,梦醒之后他还是那个坐在写字楼里喝着咖啡朝九晚五的白领。他可能会辞职,去广东,去上海,总之远离跟那些危机有关的一切。
但是......
——“呆着,别出去,等我回来找你再走。”
——“名字很重要吗。”
——“做我的线人。”
—— “目前为止,我对你最低的要求就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犯罪,还有......坦诚相待。”
靠。
邢辰狠狠闭上眼睛。
他做不到。
积水到了膝盖的位置,他睁开眼,看着前方近在咫尺的向上爬升的地道,看着上面的一点微弱的亮光,看着不断掉下的石块。
他猛地转身,在漆黑一片的刑房中摸着湿哒哒的墙壁,双腿浸泡在冰冷的水里,一步一步地撑着自己往最深处的那间曾关过自己的、又被小警察单枪匹马炸开的牢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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