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不大,但是邢辰又含含糊糊地说了些话。
邢辰想找人,却怎么也看不清,于是在耿童的手离开被子前反手拉住对方,紧紧地牵着那双安了两根假手指的手掌,薄手套还带着余温,贴着邢辰手心的皮肤。
“是他们......”邢辰呢喃着,“是他们......”
耿童:“他们?是谁?”
邢辰眼尾落下一滴清泪:“你们都被骗了。”
耿童沉下心,道:“这就是你无论如何也要在这种非常时期主动招惹那帮人的目的?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没有我的指令,你什么都不许做。”
“他们,”邢辰竭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思绪,麻醉手术后的大脑此刻异常不听话,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眼泪却是一滴借着一滴,滑到耳后,沾湿枕头,紧紧握着耿童的手,“在利用警察......你们的队伍里......有叛徒——”
耿童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目前局里针对自身出问题这一点只是个不成形的猜测,根据也只是年前有人将警方的相关部署提前泄露给毒|贩,才导致袁知许这个真正的条子卧底在那边产生信任危机,这才给了那帮人将计就计在交易现场布置炸药顺利逃跑的机会。
但如今邢辰主动入局后再次提起,很难让耿童不相信警方的内部确实有着很大的疏漏。
“别管我,”邢辰气息微弱,手却抓得很紧,“去抓人,快去......”
“你是说......滇城?”耿童立马想到碴子在审讯的时候说的那些话。
张东伟利用李强从境外运毒到境内的幌子让警方误以为自己已经在国外,而事实却是他金蝉脱壳去了滇城。
邢辰安分了这么多天,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去招惹罗兴?
——“是、是刘三火的人,他们要逃。”
——“刘三火去了哪儿。”
——“跑了呗,八成是投奔张东伟去了,哼,那老瘪三都被抓了,他去了也没用。”
耿童脑海中不断上演着这些天发生的一幕幕,看着眼前还未完全清醒的邢辰,当即起身挣脱邢辰的手,走到病房外拨通了解重楼的电话。
168、
对面几乎是在电话打过去的一瞬间就接上了:“我他妈刚好要找你!”
“我先说,”耿童道,“你马上联系滇城警方,把张东伟的资料发过去,让他们立刻协查!”
解重楼:“手续呢。”
“到时候再补,”耿童语气急了些,“邢辰出了点事,他今天去找罗兴,被人捅了一刀,我现在在医院,案子刚从刑侦转过来,你先安排两个预审,速战速决。其他的等我回去商议,不出意外的话,碴子被抓,张东伟估计又要跑!”
“你的意思是?”
耿童:“我们所有人都被摆了一道,局里那个吃里爬外的东西,一早就把我们的所有部署都泄露出去了,不然为什么那帮人跑得那么快,为什么我们忙活那么久还是只抓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马仔?从李强开始,再到邢辰出事,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张东伟两兄弟转移争取时间!”
“我知道了,”解重楼严肃起来,“我立刻落实。”
说完,他缓了缓,又道:“哦,对了。之前那个到局里找人的姑娘又过来了,说见不到她妈妈就不走,我们没办法,把她请进来,怕她冷,又给她买了饭。但就在刚才,那姑娘说要上厕所,我们的女同志就带她去了,没想到她在卫生间里脱下裤子求我们的同志救她——”
“到底怎么回事?”
“长话短说,人我们送三院了,鉴定结果一会儿让法医存档,这姑娘长期受到不同男性的侵害,而且......”解重楼沉沉地说,“她吸过毒,不止一次,可能已经持续一年了。”
耿童愣住了:“海洛|因?”
解重楼:“是□□。”
K|粉。耿童神色凝重起来。
“她现在在审讯室,一口咬定是李芳逼她的,”解重楼叹了口气,“算了,你忙完了就赶紧回来,李芳那边我已经联系看守所约提审了。”
耿童颔首:“行。”
169、
电话挂断后,耿童烦躁地锤了两下墙,最后原地踱了几步,想抽根烟缓解缓解压力,但理智告诉他这里是医院,邢辰还受着伤,他不能抽。
于是他去了趟洗手间,摘了右手的手套,打开水龙头的时候动作顿了顿,而后取下无名指和小指的假手指,双手接了几捧凉水洗了个脸。
他在镜子前呆了几分钟,直到心态完全平和后,才重新戴上假肢,用手套掩盖难看的伤疤,漫不经心地离开这里,回到病房。
推门进去的时候邢辰还保持着之前那个眼神涣散不聚焦的样子,身体陷在医院雪白的被褥里,手臂搭在床沿,暴露在空气中,也不知道这喜欢乱来的家伙到底冷不冷。
随着耿童的走近,邢辰终于有了点反应。
但也只是一点点。
耿童拉开椅子坐下,把他的手臂放进被子里盖好:“刚才走得太急了,没注意。”
邢辰动了动僵涩的脖子,空洞地看着他。
“冷吗,”耿童开口,“伤口和衣服被血黏在一起,手术的时候医生就把你衣服剪了,忘跟你说。”
“他们......”
耿童不动声色地打断他:“我给局里说过了,放心,抓人这方面,我比你在行。”
邢辰沉默下去,忽然难受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睛红了一片,泪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再次滑落。
耿童抬手,随意用拇指蹭掉滑到他太阳穴的泪珠:“哭什么。”
“你走了,”邢辰无意识地说着,嗓音沙哑,听上去却委屈得不行,跟他平日总是沉稳的性子有些许不同,眼神只停留在天花板,纤长而笔直的睫毛遮住了大半的情绪,“是吧。”
耿童脸上扫过一丝尴尬:“我——”
邢辰的气息因落泪而不稳:“你别放手......”
耿童僵在原地。
那人的眼泪就像决堤了,反反复复说了很多次“你别放手”、“不要放手”,仿佛他是一只风筝,风会推着他去任何地方,没有绳子就永远都落不下来。
大概是在距离他们上回见面过去多日的今天,耿童连着甩开他的手两次。
他不太乐意。
170、
“不会了。”
耿童鬼使神差地答,然后擦掉病床上的人的眼泪。
邢辰在耿童温和低沉的声音里平静了下来。
耿童淡淡地瞥着邢辰,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不是抵触,也不是关切,只是觉得不该——或许邢辰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警队,不属于线人群体,身上的伤,原本也就不能是邢辰该承受的。
图什么?
图那点线人费?图这里危险?图自己活得太长想早点下去见阎王?
病床上,邢辰轻轻呢喃:“我在夏邦没有家。”
耿童:“嗯,我知道。”
“我想做完我的专题。”
耿童:“可以。”
邢辰又说:“是你先找上我的,我还没打算退,你不能放开我的手。”
耿童:“好。”
“你还赶我走吗。”
耿童失笑:“不是说过了么,等我指令再行动。”
邢辰:“你一周没出现,我以为你死了,或者晾着我,不让我参与案件。”
“喜欢单打独斗,”耿童道,“我要是真死了也是被你害的,早晚让你赔我一条命。”
邢辰笑了起来。
耿童有些无奈。
本来他还想等邢辰彻底从麻醉效果中恢复之后问问今天的具体情况,现在看来这人一时半会儿缓不过神来,也就作罢。
过了一会儿,邢辰又开口:“你会放手吗。”
“不会。”
邢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头一歪,闭上眼睡了,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就这么......
睡了!
耿童坐在床边的陪护椅上咬牙切齿地盯着他:“妈的,耍老子呢?”
邢辰睡得倒是安心。
耿童冲他的脸比了个开枪的手势,末了又觉得太幼稚,收回手,抬眸看一眼点滴,起身按铃。
护士很快便过来了,叮嘱了一些术后忌口和注意事项,着重强调了伤口结痂前不要碰水,如果一定要洗澡,建议最好有家属帮忙。
“有笔和纸吗。”耿童问。
护士点点头。
耿童:“麻烦您借我一下,我没时间陪他。”
护士递过去便利贴和笔,疑惑道:“你不是家属?”
“朋友。”耿童淡淡地说着,将刚才护士提到的那些都写了下来,最后在写到洗澡的时候笔尖一顿。
他把建议家属帮忙洗澡的这条省略了,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写完后,他将便利贴粘在床头,顺便带走了之前放在这儿的用纸包着的棉签,路过医疗垃圾桶的时候顺手扔了,随后马不停蹄地赶回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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