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钱福东又来找程昭。
程昭被钱福东抓进地下车库里关着，他倒是很早就预见了自己肯定会死得特别惨，所以跟踪钱福东之前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
阳光明媚的早晨，程昭写下遗书的最后一个字，落款，然后一言不发地收拾好自己，戴上口罩，穿上黑色的衣服，开车走了。
他之前跟过马平，算是摸清了这些人之前的利害关系，马平不见得会对自己动手，但钱福东不一定，钱福东身上的罪证比马平更多，现在程闯北即将被抓，在案子中参与得不算太多的钱福东肯定想着明哲保身，不会去管程闯北的死活，那么说明钱福东自己也在害怕。
只要继续深挖下去，钱福东的更多事情总会浮出水面的。
程昭跟了几天，收集了很多钱福东作威作福的证据，比如恐吓老百姓、比如砍死施酒、比如拐卖儿童......这些证据和自己写的侦查报告都被保存在一个U盘里，他想来想去，觉得放在自己家里不安全，于是趁着唐爻在局里加班，悄悄用之前唐爻给自己的钥匙，将证据都塞在唐爻卧室的木质地板下。
他当然明白自己这么做无非是死路一条，钱福东早晚会注意到自己。
但也没想到事情来得那么突然，他又一次跟踪钱福东的时候，钱福东的车子在不远处突然停下来，紧接着十几个打手下车，将自己的车团团围住。
程昭想过直接开车撞过去，但这样自己就成了肇事者。
他更习惯于在法律的框架下办事，又或者说，他实在很善良，他没想过撞人，他害怕，害怕把无辜的人撞死，于是很安静、很配合地停车，没有伤害到那些被钱福东雇佣的打手。
打手粗暴地把他从车里拽出来，当场打断他的腿。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就是在近海别墅的地下车库里，他被锁在车库最里面的铁笼子里，笼子上全是他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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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身体上的疼痛让他又快要昏睡过去。
钱福东一打手势，叫人搬来几袋水泥：“浇他，不过别让他断气，好歹给人露个头出来呼吸。”
于是水泥被人一点一点浇灌在他身上，他不断挣扎，发出痛苦的嚎叫，凄厉的嗓子嘶哑难听，直到下半身全部被水泥裹住，水泥又蔓延到上半身，铁笼的缝隙糊满水泥后又被钱福东垒上砖块以免水泥漏出......
他跪趴着，彻底成了一具被禁锢在水泥里的、不会动的雕塑，只有头露在外面，尚能维持一点点呼吸，但是水泥干掉之后一直限制着他的呼吸，他浑身都好痛，喘不过气，动弹不得。钱福东每隔两天会过来看看他还活着没有，然后疯狂地给他灌水喂吃的，不吃就用棍子敲他的头。
他觉得自己像是动物园的猴子。
不，猴子都没这么狼狈。
吃的喝的被强行塞进嘴里，喉咙动不了，水泥死死禁锢着他，他几乎要被活生生噎死，随着时间的推移，能发出的也只是嘶哑的气声。
他有时候会很想上厕所，但浑身都被浇筑了水泥，禁锢在这里。他有时候在想，自己也许会活活憋死，被上厕所的生理需求憋死，被呼吸困难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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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他很快就死了。
他开始流泪，流泪需要不断呼吸，他流个眼泪，都觉得浑身都很疼。
眼泪掉在下巴旁坚硬的水泥上，他唯一的念头是唐爻未来怎么办，他还在想，唐爻一直有头痛的毛病，自己死了之后，唐爻会不会认真作息，会不会认真去医院检查，会不会有人认真给唐爻按摩。
唐爻会难过吗？
还是会觉得，不痛不痒。
他太了解唐爻了，唐爻性格闷闷的，什么事都不痛不痒憋着不说，其实心里的弯弯绕绕比任何人都多。
......
专案组。
唐爻很久很久没有见过程昭，上哪儿也找不到。
对于程昭的警告处分已经下来了，停职通告也发出去了，但就是找不到程昭这个人。刑警队队长失踪，全刑警队乱了两天，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着急，到处找程昭的下落，就是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刘大平成为了代理队长，每天得意洋洋的，程昭一走，队里他说了算，搞得大家都闹不愉快。专案组比较特殊，毕竟是市局直接介入，林壹暂时不用整天跟刘大平相处，但队里没在专案组的人跟刘大平忙别的案子，膈应得要死。
林壹看着每天沉默不语的唐爻，又看着一同被停职的萧培，再看看一片死气的刑警队，看看遇上瓶颈期的专案组，他都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得抑郁症了。
“真抑郁了啊？你这样怎么行，你是警察，警察不能喊累。”得知林壹心里憋得慌，停职期间的萧培便买了点火锅底料和各种菜肴，提着去林壹的出租屋里找人。
夜里，两人坐在小小的客厅里，火锅蒸腾的热气熏得林壹脸发红。
也许是太累，也许是有太多的话想倾诉，也许是因为喝了太多凉茶，林壹那张嘴永远都停不下来，跟喝醉了似的。
萧培在想，凉茶也能吃醉人啊。
林壹双腿岔开，大咧咧地坐着，眼睛很红，脸上全是油，旁边就是厕所。
他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指着厕所刚修好不久的门：“你，你第一次跟我回家的时候，把我的门弄坏了，你还说，我以后光着腚上厕所洗澡。”
“记错了吧，这句话是你自己说的，”萧培把烫好的毛肚吹凉，夹进他的碗里，“我那时候还问你，谁上厕所洗澡不脱裤子？”
林壹嗯哼地笑，眼睛直勾勾看着萧培，他看见萧培也笑了，于是又说：“师父，你笑起来很好看，为什么总是板着脸？”
“因为不板着脸没办法管你这兔崽子。”萧培说。
“师父，以后咱俩养狗吧，养一窝小狗，看家护院陪主人玩，各司其职。”
“养不了，养不过来，养狗很贵。”
“我出钱，我出钱。”林壹急着表态。
也许是聊到尽兴，也许是关心程昭，林壹忽然提起：“师父，程昭和唐爻的感情，你喜不喜欢。”
“啊？”萧培一愣。
林壹：“程队和唐爻的那种感情，你喜欢吗。”
萧培摇摇头，沉默片刻，就在林壹以为他讨厌这种话题的时候，萧培才慢慢开口：“每个人都有决定自己感情的权力，他们是我兄弟，我怎么会看不爽。”
其实萧培没说，自己还挺羡慕程昭和唐爻的，可以一直相互扶持着走下去，不至于特别孤单。
林壹凑近了问：“师父，我呢，你喜不喜欢我。”
萧培手一抖，筷子啪嗒落在地上。
林壹贴着他，距离很近，吃火锅热出来的汗从鼻尖冒出来，萧培看得一清二楚，却下意识想远离，哪怕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名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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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壹，你疯了。”萧培摇摇头，一把将他推开。
林壹没想到萧培会这样，没做好准备，一屁股坐在地上，愣怔地看着萧培。
萧培刚想道歉，林壹自己站起来，自觉地退后，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却很认真也很淡然地道歉：“对不起。”
程昭在局里的时候曾说林壹跟萧培呆在一起久了，很多时候特别像萧培，不是长得像，是气质越来越贴近萧培，埋头处理线索的时候，就好像萧培年轻的时候在警队那会儿一样。
现在看来，林壹把萧培的神态和动作，甚至语气都学了十成十，萧培一时间觉得林壹身上真的有自己的影子。
萧培想：是自己不对，他把一个活泼开朗的年轻人变成了跟自己一样的，像复制粘贴，抹杀了别人的特征。
林壹，不是不喜欢，是因为我还没有做好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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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林壹又重复。
林壹不知道萧培在想什么，心里觉得萧培不是不喜欢，而是现在说感情并不是时候，如果......如果自己亲手把钱福东抓住，萧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可塑之才，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好警察？萧培好像很喜欢有能力的人，如果抓了钱福东，那不就说明自己有能力？
到时候再跟萧培提今晚的事，萧培会不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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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都沉默着，谁都不知道对方的心思。
萧培觉得尴尬，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把之前林壹特意给自己刻的钥匙放在桌面上还回去，便独自一人离开了，也许以后都不会再踏足。
林壹眼睛酸酸的，他觉得今天的辣椒太特么辣了，都把自己的眼泪给辣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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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们也没有一起去专案组，他们前后脚到的，见到对方之后也没有再像以前一样干什么事情都一起。
林壹心里很愧疚，他觉得，自己捅破了窗户纸，未来可能连普通的同事都没办法做，等案子结束之后，专案组撤出分局，自己留在分局刑警队，在程队长手下继续学习，而萧培就回荷花路派出所继续当一个小警察......
什么啊，连程昭和唐爻都能在同一屋檐下共事，为什么自己和萧培之间却隔了那么远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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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不容他多想，杨岚急匆匆地推门而入，大着嗓门喊：“案发时候丢在现场的金榜酒楼特供纸箱！酒楼在程闯北名下，实际控制人是钱福东！”
有线索了？
闻言林壹立马站起来：“能确定是钱福东授意钱旭这么干的吗。”
杨岚摇头。
林壹微微叹气。
“先抓程闯北，上面催着专案组做出成效，总得有东西交差，”杨岚看着林壹，“钱福东不急，温水煮青蛙就好，现在最大的目标是把程闯北带回来。”
林壹觉得也算是有道理，于是没有怀疑，点点头：“什么时候行动？”
“已经跟机场打好招呼了，如果程闯北要登机离开，就地抓捕，”杨岚道，“但我不希望他真的鱼死网破到那个程度，最近刚恢复出省秩序不久，多少人憋着就等这个时候出门旅行，机场人流量太大，一旦程闯北拒捕，危险范围是不可估量的。”
而程闯北的性子，也不会蠢到在自己被警方视为目标的时候还堂而皇之地坐飞机离开。
但他具体要怎么逃，所有人心里都没个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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