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的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淅淅沥沥打在民宿的青瓦上。苏夏坐在厨房门槛上,看着瑶姐把她带来的那袋火锅底料剪开,红亮的油块掉进滚水里,瞬间腾起股辛辣的香。
“小谢也来搭把手!” 瑶姐冲院子里喊。谢凛澈正坐在竹凳上收画,闻言放下画夹走进来,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小臂上扎染的颜料印子已消失不见。
苏夏突然没来由地心慌。早上看见谢凛澈对着手机皱眉时,她就觉得有什么要发生 ,他身上那股属于古镇的松弛感,正一点点变回初遇时的清冷。
瑶姐把火锅端上桌,“快尝尝我这火锅底料!” 苏夏跑到桌边,往锅里丢了把干辣椒,故意提高声音,“我妈秘制的,辣度能排进蓉城前三!”
谢凛澈被分到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只白瓷碗。苏夏夹了片毛肚往他碗里放,看着他拿起筷子的手顿了顿,眉头微微一皱。他总是这样,连拒绝都带着股含蓄的克制。
“试试嘛,” 对面的她凑近了些,辣味混着栀子花香漫过去,“人生总得不停尝试不是?”
谢凛澈的睫毛颤了颤,终于夹起毛肚送进嘴里。下一秒,他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喉结剧烈滚动着,像吞了团火。苏夏笑得直拍桌子,递水过去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烫得像刚从锅里捞出来。
“不能吃辣待会就别逞强啊。” 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心里却空落落的,他虽然看着不近人情,却是连吃辣都不会拒绝的暖心boy啊。
瑶姐看着两人的互动,内心也有点不是滋味,她拿出自酿的梅子酒,给三人斟满,“我很久没遇到过你们这样可爱的客人了,今后常回来看看瑶姐。”
那一晚苏夏喝了很多酒。那梅子酒酸甜爽口,后劲却足,她一杯接一杯地喝,看谢凛澈坐在对面安静吃着青菜,看雨丝在灯笼光里织成网,看墙上的挂钟指针挪过十一点。
“谢凛澈,” 她托着腮帮子晃悠,“你说古镇的雨,是不是知道人要走了,才下这么大?”
他没回答,只是把她面前的酒杯往远处推了推。
后来的事苏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谢凛澈扶着她上楼,他的肩膀很稳,带着皂角混着火锅底料的奇怪味道。走到二楼转角时,她突然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轻轻碰了下,像蝴蝶轻触花瓣后又飞离,快得像错觉。
谢凛澈的身体瞬间僵住。苏夏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乱了,扶着她腰的手猛地收紧,指腹带着薄茧,烫得她心尖发颤。
“晚安。” 她挣开他的手,跌跌撞撞冲进房间,关门前看见他站在走廊里,他发红的耳尖像落了片火烧云。
第二天醒来时,窗外的雨停了。苏夏摸着发烫的脸颊冲到楼下,竹凳上的画夹不见了,只有瑶姐在收拾昨晚的战场。
“小谢走啦。” 瑶姐擦着桌面,语气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天没亮就走了,让我跟你说声抱歉,走得急。”
苏夏站在原地,突然觉得眼睛发酸。她在古镇又待了两天,把所有去过的地方再走了一遍。咖啡店临窗的位置空着,扎染作坊的蓝布还在风里飘,古寺的祈福带被雨打湿,“谢凛澈” 三个字晕开了。
没了他的古镇,一切都变得寡淡。苏夏拖着行李箱往巷口走时,终于承认:一开始追他或许是一时兴起,可这两周的日子,像浸了酒的话梅,酸里带甜,早就在她心里发了芽。
回程的车辆启动时,手机突然震了下。苏夏点开屏幕,心脏猛地跳起来,是一条好友申请,微信名称是cold,头像是片空白,验证消息只有三个字:
“谢凛澈。”
她指尖发颤地点了通过,对话框弹出来的瞬间,对方发来条消息:“抱歉,走得急。”
S:你已经到京市了吗?
Cold:是
S:我9月份就来京市了,学校开学后我能来找你吗?
Cold:可以。
苏夏咬着唇笑,眼泪却掉了下来。她把脸埋进背包里,笑得像偷到糖的小孩。她想,距离算什么呢?只要能再见到他,再远的路,她都愿意跑着去。
为了能和谢凛澈聊天,苏夏把机票退了,选择坐高铁回蓉城。一天时间就把谢凛澈的现实状况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原来他比自己大两岁,读的清大金融系;原来画画只是他的爱好,但他却那么有天赋;原来,古镇里看到的他只是那么的冰山一角。
回到蓉城后,苏夏发给谢凛澈的消息就没断过。
清晨六点,她举着手机拍厨房蒸腾的热气,配文:“我爸炸的油条,比古镇的麻团酥!你吃早饭了吗?”
中午她窝在沙发上看剧本,突然拍下自己啃得歪歪扭扭的苹果,发过去:“我妈说我吃的苹果像老鼠啃的,你来评评理?”
傍晚带弟弟去小区楼下打球,她对着夕阳自拍,屏幕里能看到身后蹦跳的身影:“我弟投进了三个三分球!你会不会打篮球啊?”
谢凛澈的回复总是滞后又简短。有时是深夜十一点的一个 “嗯”,有时是隔天才跳出的 “没吃”,最生动的一次,是她发了段自己念台词的语音后,他回了个小猫捂脸的表情包。
苏夏从不计较谢凛澈有没有及时回复。她像只不知疲倦的小邮差,把生活里的碎屑一一打包寄给他:练车时差点撞到花坛的糗事,家里的布偶猫球球扯坏了她最爱的玩偶熊,甚至是电视里播放的狗血剧片段,她都能扯上半天:“你看这个男二,跟你一样嘴硬心软!”
八月中旬的一个傍晚,苏夏正趴在地毯上给谢凛澈发消息想问他在干什么。客厅的电视突然切到财经新闻,主播沉稳的声音撞进耳朵:“谢氏集团近日完成对欧洲新能源项目的收购,集团继承人谢凛澈代表家族出席签约仪式……”
苏夏手里的手机 “啪” 地掉在地毯上。
屏幕上的青年穿着高定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眉眼间的清冷和古镇那个吃辣脸红的少年重合,却又判若两人。
他站在聚光灯下,和金发碧眼的商人握手,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浑身散发着她从未见过的疏离与矜贵。新闻里介绍着谢氏的产业版图:地产、金融、科技…… 每一个字都像块沉甸甸的石头,砸在苏夏心上。
她想起古镇雨夜他湿透的白衬衫,想起他画夹里那张被踩脏的画,想起他说 “在画里才能属于自己” 时的落寞。原来他说的 “家族”,是这样庞大到能影响经济版面的存在;原来他逃离的 “权力旋涡”,是她在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世界。
手机屏幕亮了下,是谢凛澈的消息:“?”
苏夏盯着那问号看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又删掉,最后只回了张自己对着电视做鬼脸的自拍,配文:“刚在电视上看到个帅哥,跟你同名同姓哎!”
这次他回复得很快:“嗯。”
“那你家是不是也很有钱啊?” 她故意发了个狗头的表情,心脏却跳得像要撞碎肋骨。
对话框沉默了十分钟。苏夏数着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复时,屏幕弹出一行字:“和我们都没关系。”
苏夏突然笑出声,眼眶却有点发烫。是啊,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喜欢的,从来不是财经新闻里的 “谢氏继承人”,而是那个会在染坊被颜料溅到脸红、会在古寺偷偷看她挂祈福带、会在话剧落幕时沉默发呆的谢凛澈。
她重新拿起手机,噼里啪啦敲下一大段话:“谢凛澈,我不管你家是做什么的。等我来京市,我都要来找你。”
消息发送成功的瞬间,她看到对话框上方跳出 “正在输入中”。苏夏抱着手机滚到沙发上,脚丫子兴奋地晃悠着,窗外的月光落在她脸上,像古镇那晚灯笼的光。
原来喜欢一个人,不是看到差距就退缩。是明明知道他站在云端,却还是想踮起脚尖,看看他眼中的世界。
暑假的最后一周,苏夏拿出书桌里电影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她拍了张照片发给谢凛澈,背景是她贴满电影海报的房间墙:“京市见啦,谢同学!”
这次,他只回了个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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