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杭州灵隐寺

我们这南阎浮提的众生,起心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可也是众生,是这些沉陷在苦难中的众生,度化了佛祖。黎荔这一跪,不是向神佛下跪,是向人类、众生、生灵一切的痛苦下跪,包括她自己的。天上的神仙们,你们听到了吗,这三途六道中无休无止的因果轮回,着实让人厌倦,这因缘聚散何时有终?

李茹丹离开的那一天,黎荔心甘情愿地抽出自己体内的一束灵魂,陪伴着她一起离开这色声香味触法的世界。

她抬起头看向济公,双手合十,满目皆是众生之苦。周适拉她起来,打趣道:“眼睛又红了?”

黎荔不语,笑着看周适,却又流下眼泪,一行行。

他拉着黎荔的胳膊迈出济公庙,说:“受了这么多委屈啊,黎荔!”

黎荔无声的摇摇头。

“别人不听,菩萨们会听,我也会听的。”

黎荔用手掌擦去眼泪,说:“周适,你一定要幸福,我把我的幸福分给你,明年的奥运会,你一定会大满贯。”

周适脸色突变,不做声,一路拉着她出来走到外面的竹林下,他总有一种黎荔在道别的感觉。

周适握着她的双肩,说:“你在怪我对吗?怪我当时没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怪我那时候没在你身边,是吗?”

“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想要一个圆满,你想赢得冠军,想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来谈私情,毕竟谁也不知道会出那样的事,而且也是我自己不想告诉你的。”

“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可以告诉我啊!”

黎荔目中含泪,语气平静:“那时候我们太小了,也不是什么……爱情。只是觉得,说的来能玩到一块去而已,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不想影响你比赛,也没有任何理由去影响你。”

周适微皱眉头,仔细寻找黎荔眼神里的虚假,可她说的这样坚定。

原来,那不是爱情。

唯独刚刚,周适求的是自己,求的是情,求的是她。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最需要的时候,自己不在她身边。

“周适,我真的没有怪你,从来没有过。你后面回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感激不尽,很高兴。当时你送我的那根簪子,我一直留着,陪伴了我很多年。我希望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一直可以过得很好……”,黎荔克制的情绪改变了她的声音,“在你身上,让我觉得我还是以前那个我,你的身上,也承载了我的一部分。”

黎荔看着他,头稍稍一歪,眼泪就流下来。她说:“周适,我努力过了,也自欺欺人过了。没办法,怎么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太难了……”

周适不想听,听的他心如刀割,他低下头紧闭双眼,抿着唇,想逃避开她刚刚说的话,也逃避他不在黎荔身边的那段时间。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树吗?人跟树一样,越是向往高处的阳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我太想知道一个答案,为什么我家要发生这样的事,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她那么善良的人身上,我不得不坠向深渊去寻找,我找了那么多,没有几个人真正圆满幸福。如履薄冰、九死一生、生不逢时、抑郁而终,比我优秀上百倍、名垂青史的人,都是这么不堪,何况我呢,我算什么,跟蚂蚁一样,我始终找不到我想要的答案。就在刚刚,我想把我未知的幸福都给你,我已经破败不堪了,再怎样都不会圆满,可你会的,我想看你圆满。”黎荔是真的这样想,她想看到周适这样的人圆满幸福,一生顺遂。

周适听不下去了,死死抱住她,埋在她的肩头,声音哽咽:“你会长命百岁……一定会。”

久违的拥抱,她曾渴望过无数次。真希望那时候有人抱抱她,窝在怀里大哭一场。

现实里来到的这一刻,黎荔的眼神慢慢有了变化,手臂慢慢抬起来,抱着他的背,感受着人的温暖和真心,可却是静静地,没有她想的那样爆裂,时间太久了,水早已被冻结在体内无法真正的宣泄出来。陈年臭水,要一点点清理,要费好大的工夫。

“你知道昙花一现只为韦驮的故事吗?”

周适直起身扭过头,黎荔用她的手指刮去他的眼泪,说:“当时还是书生的韦陀与花神相爱,但天帝不允许便拆散了二人。韦驮被罚去如来门下念佛修行,忘记了前尘往事。但花神没有忘记他,花神不甘心,于是甘愿去做一朵花,选在每次韦驮下山经过的地方盛开,只为那一刹那。你看,有记忆的人才是痛苦的,哪怕每年只见一次,他不记得,花神也愿成为一株普通的花。周适,我也是,如果能去见她,以某种方式,我愿意。因为她,我相信这个世上有鬼魂,这样隔世的摸不到看不见,一想,我还要熬几十年,几十年都要这样过,我实在难以想象,日复一日的万箭穿心我,我怎么过得下去啊。”

她想到刚刚周适对她说的话,淡然一笑:“长命百岁,周适,幸福的长命百岁才值得。”

黎荔说着这些,反而平淡了,她帮周适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凉凉的。这一切好像与自己无关,她在把自己体内最后的一点灵光传给他。

周适握住黎荔的手,拧着眉,非常不愿承认自己内心的想法,问:“所以,你原本是想干什么?”周适说着,心里忍不住的酸涩,情绪无法控制:“你……你知不知道!你还有其他家人呢,还有其他人在关心你在爱你……”

黎荔听后先是含泪带笑,不屑的‘呵’了一声,随后说:“十八岁,我听到最多的话就是,你该长大了,你得长大,他们……都在要求我。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们让我做的第一件事情,是长大,长大着从痛苦中迅速抽离出来,还是长大了去扮演她的角色?”

她需要呼出一口气,才能继续说。

“冬天,白雪白衣,我走在最前面,后面是她的棺材。终于,我领着她,走了一段冷的刺骨又很长的路,我带她到一片大地,好多人在挖土,那里就是她的归宿,我看着土一点点盖在那个棺材上,她一点点,彻底……消失在我眼前。一个人,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从这个世上不见了。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叫过一声……”,黎荔不断大口呼气,身体里的气不够支撑她说这样的话。

“这个字原来这么奢侈,不是谁都有资格的。周适,我已经好多年没说出这个字了,地府的人夺去了她的阳寿,也剥夺了我叫她的资格。”心死,非一日之寒。一直以来,事情发生后没人教她怎么去处理这种情绪,甚至还要她提前去释放向前或向上的能量。

周适没办法了,她心里有一块厚厚的冰。他眼睛红红的,拉着她的双手,看着她幽幽的眼睛说:“黎荔……我喜欢你,你可以……我们现在在一起好吗?无论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很久了,想和你组建家庭的那种喜欢,你懂吗?”

周适语无伦次的说着,黎荔皱着眉冲他摇头,在告诉他这是不对的。

“你还没说那棵樱桃树呢,我还没听你说完呢。我们过几天去苏州、去南京吧……”,周适心乱的不知如何是好,最后看着她说:“求你了,我求你了,我不能失去你,你不要这么想……”

黎荔不语,看着他的眼睛,那么坚毅的一双眼睛,现在这么脆弱。她说:“我不值一提。”

周适缓了会儿,“你饿不饿,我们先去吃饭吧,别想这些。”说着周适不管黎荔的想法,死死攥着黎荔的手,去吃灵隐寺的素面。

黎荔依着周适牵着自己,到地方后,周适仍是闭口不谈。

“在这等我,我去买。”

黎荔坐下后,突然拽住他要离去的手:“别担心,我还有好多故事要讲,说给你听。”

周适另一手覆在她的手上,用大拇指轻轻的蹭着,安慰她也在安抚自己。

“好,我等着,你说的我都想听。”

没一会儿,周适满头大汗的走过来,手上端着一个餐盘,上面有两大碗素面,还有几碟小吃,黎荔站起身急忙把吃的拿下来。面对面坐着的时候,黎荔才看清他的手臂,差别这么大。

“你的手臂,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周适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臂,“没关系。”

“你身上还有其他伤病吗?”

周适直直的盯着她:“小病不断,大病没有。”

随后他又说:“给我一次机会。”

黎荔停住夹菜的手。

“给我和你一点时间。”

“好。”黎荔抬头浅浅笑,敷衍着,“吃面。”

周适还是盯着她,他想时时刻刻把她拴在身边。黎荔吃着面,说:“我又没怎么样,好好吃饭吧。”

“你真的答应?”

黎荔抬起头看他,“嗯。”

“你这样说的时候,就是不答应。”他太了解黎荔了。

她又说:“我答应你,你也要好好准备比赛。”

随后他稍稍安心。吃饭的时候,周适就着话题说了好多他自己打比赛的事情,黎荔好奇的问他:“我看你以前比赛的时候还总是喊,打法也很暴力,现在比赛怎么这么安静。”

“你看到了?”

“嗯,我还看到过你的c语言合集。”

周适这下彻底绷不住,喝着水差点呛到。

“那时候年轻,现在沉稳了。”

黎荔赞同他说的话,以前棱角分明,现在整个人柔和很多。无论对手怎么叫嚣,也无法再打乱他的情绪。

“情绪稳定。”

周适及时否定,“没有,时而稳定。”

吃过饭后,周适说:“这边还有一个法喜寺,我们坐车过去吧。”

“好啊。”

他们在树下等着车,周围都是桂花香,树叶沙沙作响。

周适不放弃,坚持道:“分开这么久,去了这么多地方,有没有感觉到,我还是喜欢你?”

秋天的风,吹着他的短发,分了叉,和后面的梧桐树一样……

黎荔望着他,好像不懂,她在分辨,分辨自己的心。

随后,周适眼睛红红的,又说:“爱一万年,但不要一万年后在爱,就现在,好吗?”

百年那得更百年,今日还须爱今日。

黎荔没有马上给他一个答案,回避他的目光,只说:“你先打好你的比赛吧。”

1、广西南宁市有一条种满了香樟树的路,有没有小伙伴去过,到底香不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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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杭州灵隐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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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冬与春生
连载中刘大王的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