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好友验证给林山发送过去之后,段迟就倚着上车之前陈灿如给他的枕头,靠在车窗上准备眯一会儿。
睡得晚又起得早,眼皮越来越重,耳机里的音乐慢慢地听不真切,段迟渐渐陷入梦境……
雨后的校园里落叶满地,考场的风扇卖力地转着,发出低低的嗡鸣声,吹得试卷哗哗作响,低头看不清卷子上的题目,抬头又看不见时针转了几圈。
再低下头,双脚站在清透的河水里,河边的草长的茂盛,走进去要掩盖大半个身子,气温还没有降低,走动一步就会有被惊动的小虫子飞来飞去。阳光照在裸露的皮肤上,有一点点灼烧感。
萨克斯风老师家里的那只布偶猫,静静地趴在沙发上打着盹,悄悄走到沙发边,膝盖跪在地上,头埋在它的肚子上猛吸一口,激得它用小爪子推自己的头……
沉浸在香香软软的小猫梦境中无法自拔,突然手中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眼前的画面突然消失,那触感仿佛还在。
段迟睁开眼睛,耳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一只,脖子还有点酸痛。
段迟坐直了身体,看见消息提示,是林山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本着友好的态度,段迟发送了一个打招呼的表情包。
刚发过去,页面上方就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你好。”
两个字看不出情绪,看来确实是不太爱说话,但是毕竟国庆要一起出去,段迟打算多聊一点,破破冰。
“你上次给我的薄荷糖提神还挺管用的,味道也不错。”
林山没有回复,段迟反思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找这个话题,刚想换一个,就看见林山发送了一个商品链接。
正是那天的薄荷糖。
段迟一愣,想着对方还真是干脆啊,点开,立马下单了两包。
又打字道:“你选了什么组合啊,竟然没有组成班级。”
“物生史。”
段迟看着这个组合心道,这真是个大佬啊,敢这么选,还走班。
“不喜欢化学,还是对历史太热爱?”
“化学太差,历史比较擅长。”
“那你以后每个周天都会去我们班上历史课吗?”打出这行字段迟稍稍有点失落,毕竟他只是因为这周末萨克斯风老师有事,所以没出去上课,以后周末就见不着林山了。
明明只是见了一次,段迟却对林山的印象很不错,就是有一种奇妙的亲切感,果然一张好看的脸,对于颜狗来说,就是必杀。
“我们生物老师调了节课,中秋回去以后每个周三下午第三节,我都要去你们班上历史课。”
看到这条信息,段迟刚刚心头的一点小阴郁瞬间一扫而空。
左右以后和林山的关系不会太差,段迟也不跟他客气了:“那周三你再给我带那个薄荷糖行不行?”
段迟不好意思说感觉林山给自己的更好吃,又找补了一句:“快递可能还到不了。”
段迟看着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有点后悔说这句话,刚想说算了,开玩笑的,就看见林山回复了一个字:“好。”
沉浸在喜悦中的段迟丝毫没发现,短短的聊天过程,自己的心情跟坐过山车似的上上下下。
“那下个周三见啦!”
“嗯,周三见。”
摁灭了手机,段迟抬头问:“爸,还有多长时间到姥姥家啊?”
“马上下高速了,还有不到半个小时。”
“今天还挺快的。”
段迟刚想再靠着枕头歇会儿,就听见陈灿如说:“今天回去,中午跟你王叔一家一起吃顿饭吧。”
“中秋节不都是和自己的家人一起吃饭吗?”
段迟很疑惑,王叔和陈灿如是老乡,老家都在一条胡同里,小时候段迟没少和王叔家的儿子一起玩儿,上山下河,摘果子抓蚂蚱,活脱脱的两个小顽童。不过现在都已经好几年不见了,再见面也陌生了。
“你王叔家的儿子,王珩,你还记得吧?”
段迟点了点头:“记得。”
直觉告诉他事情并不简单,果然陈灿如的下一句话就让段迟想立刻下车。
“他分化成了Omega。”
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段迟这么想着,说生气也不生气,只是本来和林山聊天时畅快的心情一扫而空,心里突然堵了口气,浑身不顺畅。
不过好在上了高三之后段迟调节情绪的能力越来越强,迅速稳定下来之后开始分析。
这件事情,父母出发点是好的,仔细想想,自己确实一直没有提前和父母沟通过有关易感期的事情,眼下父母还能沉住气询问自己的意见而不是直接通知,已经是家长里难得的尊重孩子想法的举动了。
那就现在表明自己的态度吧。
“是因为担心我的易感期吗?”
气氛稍微有一点点紧张,段行谦接过话头:“对啊,这不是担心你高考期间出问题嘛,想提前准备好应对的办法。”
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段迟平静且坚定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易感期我想注射抑制剂。”
很显然,这个决定是段行谦和陈灿如早就预料到的,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儿的,自己作为父母再清楚不过,这小子一直沉住气不提易感期的事,要么是害羞,要么就是不愿草率决定。所以在爸妈今天早上打电话过来问要不要和王叔一家一起吃个饭的时候,陈灿如没有答应。
可是不亲耳听见还是不死心,快到家了这才开始问,私心还是希望儿子能改变想法。
没有任何意外,得到了自己早就预料到的答案。了解自己儿子的性格,格外执拗,认定了就不会改,所以王灿如和段行谦都没有再劝阻。
段行谦又说:“好,正好你妈今天早上也没答应。”
段迟很意外,但心里还是偷偷的开心了起来,面上却不敢过多地表现:“很感谢你们愿意问问我的意见。”
“你这孩子。”陈灿如笑了,“这是关乎你一生的事情,别的不问,这个是一定要问你自己的意见的。”
段迟刚刚说出想注射抑制剂时,说不紧张是假的,但是现在的心情是真的轻松了些。
“可是儿子啊,这个抑制剂的副作用,可是很大啊。”
同意归同意,可是为人父母,总归还是担心孩子的,免不了要多叮嘱几句。
陈灿如见段迟没接话,又轻轻碰了碰段行谦,眼神示意他说两句。
段行谦立马接过话茬:“对啊儿子,这个抑制剂对身体健康的危害还是很大的。发烧卧床个三四天都还算是轻的,严重的还有器官衰竭的,甚至还有……虽然非常严重的只是个例,但是大大小小的并发症是真的不能忽略的啊。”
段迟做过功课,对于使用抑制剂的弊端早就清楚了,只不过种种摆在眼前的案例,最后都没有动摇他注射抑制剂的决定。
段迟轻轻嗯了一声,陷入思考。
开始设想注射抑制剂后的身体,因为自己是学乐器的,对手指的要求很高,再加上自己经常练到手指发酸,所以手指很有可能最先出现问题。
手指可能会抑制不住地发抖,也有可能是手指变得僵硬,先不说能不能摁住按键,甚至能不能拖的动乐器还是个问题。这是目前距离自己最近的、与自己最相关的一件事了。
自己注射抑制剂后的并发症最可能先反应在手指部分,也可能是肺部,之后会不会有其他的部位的损害,谁也不敢保证。
这个事情难说,也有人幸运的什么事也没有,但是段迟不敢幻想自己会是那个幸运儿。
车窗外的景象后退的速度放缓,要下高速了。
段迟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对父母说:“我实在无法和一个陌生人做那样的事情。”
这下换段行谦和陈灿如沉默了,段迟说的确实是事实,在ABO性别分化出现之前,这样的事情是谁也不敢想的。而现在身为父母的自己却要劝孩子做这样的事情,到底是越来越开放、越多元化,还是对孩子限制和枷锁越来越多呢。
陈灿如深吸了一口气,又叹了出来:“好,儿子,我和你爸爸尊重你的选择。”
段行谦点了点头:“是啊,其实我和你妈妈也聊过了,想过你会是这个想法,但是不到最后还是不死心啊。”
气氛又悄悄的开始轻松起来,陈灿如不放心地补充道:“从现在开始,你的身体或者心理上有什么不舒服、不痛快的地方,一定要及时和我们说。”
段迟点了点头:“那肯定的。”
于情于理,都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车子逐渐开进熟悉的道路,弯曲绵延,道路两旁就是山,山上草树密布,看不见石头或者沙砾,顺着往前开就接近村子了,红瓦的尖顶房渐渐多了起来,道路两旁的高大树木也逐渐变成了山楂树,玉米地。
前面是连着的好几个大弯,段行谦放慢了车速,段迟甚至能浅浅听见马路边上的大妈操着乡音话家常。
只是现在不像小时候能回来久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段迟已经有些听不懂家乡人的话音了。
或许是有点近乡情怯吧,看着距离从小长大的地方越来越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想回来,又怕回来。
可能是害怕回来之后不久就要离开吧。
车子刚停稳,段迟收拾好那一抹淡淡的惆怅,看着胡同口那棵熟悉的槐花树,段迟已经迫不及待地下车蹿向姥姥姥爷家了。
不过去之前肯定要帮忙提满两只手的东西,大包小提留的,顺着胡同,往老家的方向走去,走到最里头那户人家。
有点艰难地推开门,人还没进屋,嗓子先亮了一声:“姥姥!”
“奥!”姥姥在屋里刚听见声音就起身往外走。
老人家走得慢,还没等走到大门口,就看见自己的外孙大包小包提溜着,都快走到里屋了。
姥姥伸手要接过段迟手中的东西,段迟只给了姥姥一个轻快的,接着就问姥姥:“姥爷又上地里干活儿了?”
姥姥一手拿着东西,一手拉着段迟:“今早上就去了,快晌午了,过一会儿应该就回来了。”
东西放下,姥姥又问段迟:“吃饭了吗,饿不饿,我去给你做饭吧。”
话音刚落,姥姥又拿起水壶倒了杯水给段迟:“先喝口水,路上也怪累的吧。”
每次回老家,姥姥都会这么问,但是段迟也不觉得烦,笑眯眯的一句一句答着,让姥姥别忙了,不饿。
段行谦和陈灿如刚好提着东西进来,还没等坐下,又是一顿热热闹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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