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鸡才打鸣,爹娘早就起了出了门,丁煦昇已坐在院子里了,就着一碗稀米汤吃了块硬面饼子,就提着娘亲用旧衣物缝的书袋子就迈出了家门。
天空还阴得紧,但瞧着不是要下雨的样子,抬头远远瞧去红彤彤的太阳正从山的那头缓缓上移,丁煦昇哆嗦了下缩紧了脖子,虽然这太阳火红,可现在这个时候,大清早的可不就冻人得很。
今日夫子不开课,可惜得紧,眼看着就要开春了,这课是上一日少一日了,但昨日夫子唤他今日下午去学堂一趟,这是他独一份的,别个儿都没有!
丁煦昇今年十五了,跟着夫子念书已有三年有余,夫子也曾夸过他尚可,一个学堂里的学生他不敢拍胸脯说第一,但也算数一数二了吧,还常常被夫子叫去打下手哩!
县试刚过几日,村里人都在可惜他没去参加,夫子说学学问要稳扎稳打,让他明年再去考,他自是遵从,可心里还是觉得要是参加了,一定能一举拿下县试,后面再通过府试院试成为秀才,打开科举之路,走上仕途,光宗耀祖!
照着记忆走,好一会儿才到了香姨家院前。以前香姨家跟他家隔的不远,家里也有着几分田,后因着急需银子,卖了旧屋子和田地就到这偏僻地方住着了,现在倒是跟他家隔了有半个山头,叫他这一趟走的实在不容易。
记得上次来,还是跟他娘一块儿来帮忙搬家,看着人从完好的屋子搬进这废弃的破烂屋子,顶不遮雨墙不挡风的,小小的白哥儿一脸苍白的躺在母亲怀里,让人心疼。
娘亲看着一家子过得不容易还给送了一筐子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鸡蛋,后面每每提起这一家都是叹息连连。
眼前的院子却跟当初大变样,院墙是用不同颜色不同大小的石头垒起来,错落有致也很稳固,踮脚能从上面的缝隙里望见里面,屋子还是那间,但被细心地补补填填,整个住处虽简陋但是干净整洁。丁煦昇收拾了下心情,敲响了门,屋内传来吱呀的声音,不一会儿外门也开了,是香姨,在香姨背后有个小脑袋探了出来,眼神里带着探究与好奇。
香姨没想到丁煦昇来的那么快,之前没有约定时间,昨日她回家想来想去,还决定再去堵一回人哩,没想到人直接送上门了,这昇哥儿,是一个守信的。
香姨连忙将丁煦昇迎进门,说进叔进山打猎了,端了杯水就请他坐。也许是因为娘亲的态度,也许是因为在自己的地盘上,白哥儿也从娘亲后面出来,光明正大地打量着丁煦昇,丁煦昇也在打量这个瘦小的男孩。
白哥儿今年九岁了,可身量只有六七岁的样子,皮肤如同名字般白,却是病态的白,眼神也十分纯净,长得跟香姨有个六分像,就是面色不大红润,少点血色,让人看了不仅练习。
香姨让白哥儿跪下拜师敬茶,丁煦昇推拒了,一他还不觉得自己能做一个老师,能负担起责任,二是这白哥儿看着像是一吹就断的样子,他可不忍心让这孩子下跪,只让白哥儿叫他昇哥哥就好。
太阳也慢慢冒出来了,院子里比屋子里亮堂,丁煦昇帮着香姨从屋内搬出张木桌,就开始了教学,白哥儿话少,对学习却是极有兴趣。
香姨也在院子里,用草编着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动作飞快但编的栩栩如生,旁边还有编的还有篮子笼子什么的,香姨手上动作不停,不时扭过头来看着白哥儿露出笑容。
丁煦昇先从书袋子里拿出了娘亲用草木编的简易的笔和一袋子包好的灶台木灰。
先从自己的名字和爹娘的名字开始学,万事开头难,在开始选择与自身相关的学习内容,容易产生归属感,兴致更高,有了个好的初始印象,后续也更好推进。
问后发现,白哥儿会写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还算整齐,一个白字简单明炼。丁煦昇倒不觉得奇怪,丁煦昇问他知道爹娘的名字怎么写吗?旁边的小脑袋迷茫地摇了摇头:“爹娘只教了,这个。”
丁煦昇低头问道:“想学写爹娘的名字吗?”,小脑袋毫不犹豫地点了点,丁煦昇看着只觉得心里头出现了一潭柔水。
白哥儿很聪慧,记忆力也不错,很快就学会了,一笔一划,歪歪扭扭的,用力且可爱。等学会了自己和爹娘的名字,白哥儿伸手拽了拽丁煦昇的袖子,也想学丁煦昇的名字,丁煦昇欣然应允。
后面又断断续续地休息学习穿插,学了三字经,期间白哥儿脸上的疲态看得让人心疼,丁煦昇也放慢了节奏,让他能多休息会儿。
到了中午,香姨留丁煦昇喝了碗野菜汤吃了颗水煮蛋,看着香姨眼里的感谢,丁煦昇没有推拒这颗对这个家而言难得的蛋,心中的责任却是更重了几分。
在院子里又多坐了会儿,等白哥儿睡着后,丁煦昇告别了殷切的香姨,约定了下次上门的时间,将带来的书尽数留下,就提着轻了不少的书袋子又上路了,同时带走的,还有那变得颗热乎乎的心。
夫子昨天安排的课业,他已经完成了,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检验成果了。
等到了学堂,天色不复早些时候明亮,拿出水袋子咕噜咕噜灌了几口,冰凉的水流过喉咙让他也精神一振,又整理了下仪容,丁煦昇直接推开了门跨了进去。
他掀开门帘,轻轻推开微掩的木门,一进到屋子里,便感觉周身暖洋洋的,才将敛袂,一扭头便看到夫子在一旁看书,连忙转身作了个揖,道:“夫子。”
夫子闻言才转眼睛看了一眼,说了句:“来了啊。”就继续看书去了。丁煦昇习以为常,放下书袋子,就开始整理起屋子。
屋内满地的书籍字画,丁煦昇先把台面上夫子的满意之作和尚可之作一一卷好,再分类放好,才去整理地上处处可见的废稿,按理说他早该习以为常了,可捡着一个个被人蹂躏抛弃的纸团,他也忍不住在心里唾弃一句:太过铺张浪费了!
把纸团捡到纸篓里,等一会儿离开的时候,丁煦昇会拿回家,挑拣一些还可利用的出来,以往也是这样,这是跟夫子请示过得。
他转念一想,正好也可以带去给白哥儿用。
最后,就到了丁煦昇最喜欢的环节了,看着周边东一本西一本的书籍,他心里乐开了花,嘴角也压不住的,夫子似有所感,也笑了笑。
在夫子这里,他总能看到些没看到的书,虽说他看过的书也没几本。每次给整理完屋子夫子都会借他一本两本回家看,还是任他选哩。
每捡一本,丁煦昇都小心翼翼地翻开,仔细看着前几页的内容,把感兴趣地放在一起,等回过神来,自己都傻住了,立马看了眼夫子,拿了最上头的一本,便迅速收拾好其他书籍。
事毕,丁煦昇才想起来件事,放好废纸书籍后,又从书袋子里掏出卷好的纸张,摇着尾巴似的凑到夫子身边:“夫子,这是您昨日安排的课业,我业已完成,烦请批阅,”
夫子睃了一眼,倒扣手里的书,抬手接过,丁煦昇低下的面庞上挂着期待的笑。
见夫子接过,丁煦昇便直起了身子,张嘴便道:“昨日夫子教授的我皆以习得,夫子随意考教!”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发觉的年轻傲气。
夫子闻言未动,自上而下看过,丁煦昇却是直着身子觑探夫子的神色,只听夫子道:“中规中矩。”引得他心里失落不已。
后夫子又问过几个问题,皆为课堂所学,丁煦昇一一对答如流,自信又再次累积,可没想到夫子的最后一问却是在这自信之顶上放了个危石。
那一问源自所学知识,却是超出所学之用,他答不上来。
夫子重重地叹息触动了他心里的那颗危石,一切开始摇摇欲坠,他没敢看夫子,听着夫子卷起他的得意之作,感觉到得意之作被敲在了自己脑袋上,夫子声音就在耳畔:“你还是太浮躁了。”
“今年去县试,你确实有可能通过,但是也可能止步县试了。”
丁煦昇闻言,心一颤,止步县试,他可做不到官,他想做县令,想让那些个衙役都不敢欺负村里的人,就算他能成了秀才,那也是遥不可及的,更别说止步县试了。
“学学问要脚踏实地,不能浮于书本,囿于课堂,这是大忌!如此眼高手低,何能成事?”
“以此卷看,真是愧对父老乡亲!”
丁煦昇闻言睁大了眼睛,夫子为何说得这般严重,真是给他扣了个莫须有的大罪名!这字字诛心,他又不敢反驳,头却是一再的压低。
“将来三旬,你都不用来了。”
夫子今下的每一句话都格外刺耳,令丁煦昇如坠冰窟。
“抽空去县城里逛逛,还有这杳村傍山而存,到山顶好好看看罢。”
闻言,丁煦昇强忍着情绪,头一直低着,作揖道:“是。”
夫子挥手,夹着叹息道:“去吧。”
这声叹息悠长飘渺,直到丁煦昇恍恍惚惚回到家中都犹在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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