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向文双眼大睁,眼白突兀而出,黑夜衬着那白,是死不瞑目的惨然之色。
夜,死一般的静,又似有魂鬼在喧嚣叫闹,冷风卷过,惹的清月也隐入了云中。
身后突然传来急急的马蹄之声,划破暗夜,竟有数人之多。
那马跑的极快,为首之人一扯缰绳,身下马儿一个嘶鸣,将将停在严阵以待的黑衣人身前。
待看清马上众人的家徽,黑衣人们举着长剑的双手渐渐放了下来,自动让出一条道。
马蹄缓缓踩过血泊,停在李芷恬身侧。
她仍攥着剑柄,手仿佛被捆在上头一般,丝毫不曾松懈。
面色苍白好似失了魂,眼里的恨反而因仇人身死,搅得愈发浓烈。整个人被钉在原地,周遭任何声响都未能惊动她分毫。
那人轻轻握住她冰冷的手指,低头弯腰轻声道:“阿恬,是我。”
清冷的声色劈开暗河划入她的迷障,陷入泥沼的神思猛地抽离,指尖脱力,一个踉跄便要倒下。
那人双手一把托住她,一个用劲将她抱上马,紧紧拥在怀中。
鼻尖瞬间盈满了熟悉的松香。
王麟对众人吩咐了一声:“都清理干净。”说罢一扯马缰,带着李芷恬奔回城去。
王麟揽着她,只觉胸前之人浑身冰寒,仿若死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自他得知李芷恬跑去了咸阳,便日夜兼程赶了过来,不想在城门附近附近撞见乔装打扮的李氏府兵,领头之人正是常年跟在李芷恬身边的家仆,他心下生疑,不动声色远远跟着。
待听见砍杀声时才知出了事,当即追赶上来,就见李芷恬正持着剑,亲自了结了吴向文。
他顿时心里冒火,那怒意几乎将他理智焚烧殆尽,却在看见她空洞无神的双眼后,又强自冷静了下来……
王麟驾马一路冲进王家咸阳的别院,抱着她一路向内院走,下人小厮欲上前见礼,都被他一一喝开。
他一手摔上房门,将她放入椅中,两手撑在扶手上,将人锁在方寸之间。
他死死盯着她,眼里是不断翻涌的风暴。
“到底发生了什么!”王麟压抑着怒火,冷声问道。
李芷恬垂着头,静静坐着,周身都是生人勿近的冷,将一切隔绝在外,包括他。
王麟勾指抬起她的下巴,凝视她道:“看着我!”
她垂着眼,不为所动。
王麟拇指缓缓擦去她脸上飞溅上的几滴血痕,温热的指腹擦过她冰冷的面颊,语气是一贯的冷:“阿恬,他不配你手染鲜血。”
倔强无声的眼瞬间涌上泪,她恨恨看向王麟,仿佛透过他看入了虚空,眼里是深入骨髓的痛与恨,“没有什么配不配,他就该死!”
记忆中的噩梦又缠了上来,她顿时浑身发抖,一把将他推开,“别碰我!”
王麟被她推得后退一步,就见眼前之人抱紧了自己,蜷缩在椅中,头深深埋在膝间,如惊弓之鸟,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愣愣伸手,却是再不敢触碰她。
“别碰我……”压抑的哭声,沉闷闷传了出来,破碎的如暴雨中击碎的残叶。
他从未见她如此情状,好似一瞬间变了一个人,陌生得令他心如刀绞。
往日骄傲如烈日的人,此时却像一尊残破的木偶,埋在潮湿憋闷的泥土中,碎裂成千百片。
“阿恬……”他心下恻然,竟不知如何安抚她。
见她愈发崩溃,王麟只得缓身凑了过去,声如柔风,轻轻唤她:“阿恬,是我,王麟……”
她似不自知,沉浸在痛苦中不可自拔,王麟终是狠了狠心,扯开她捂着脸的手,大声道:“阿恬,我是王麟!”
李芷恬怔怔看着他,却是哭道:“你救不了,谁都救不了……”
那是一个雨夜……
因她忍受不了应王妃的冷嘲热讽,跟她动了手,被关入院中一个僻静的暗室。
那夜雨下得极大,电闪雷鸣,屋内却安静无声,守门的婆子耐不住寒冷,已偷闲的不知跑去了何处。
她被锁在房中,伴着黑暗,蜷缩在床角。
忽而,黑暗中传来一声清脆的轻响,那落了锁的房门,不知何时被打开。
屋外电光划过,照出一个男子的身影。
那人转手将门关上,屋内又黑成一片。
她吓得往床角上缩,可脚踝却好似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上,死死咬住了她。
“表嫂,莫怕。”
那人开口,正是寄居在王府的吴向文。
在她未被关入别院前,曾见过他几面,除开正式场合的碰面以外,他总找机会私下里偶遇她,饶是他刻意隐藏,也能捕捉到他眼里的垂涎之色。
她曾跟梁勋抱怨过,梁勋私下里警告过他几回,他才收敛了性子,再不敢放肆。
然而不过一年,他竟然胆大包天,寻到机会闯了进来。
“你放手!”李芷恬怒喝。
她的愤怒,似成了他催|情的药,就听他桀桀怪笑道:“可是让我好等,终于等到了这天赐良机,我如何肯放呢,表嫂。”
李芷恬踢他,无奈体内都是泄了劲力的药,踢在他身上的力道,如挠痒痒一般。
吴向文倾身而上,两手死死压住她的,仍旧笑着,“你都成了弃妇,独守空闺许久,不若与我共度良宵。”
“你疯了?我可是应王府三少夫人!”李芷恬怒声质问。
吴向文却是哈哈一笑,轻蔑道:“什么三少夫人,不过养在府中的一个摆设罢了,不如便宜了我。”更何况他明日离府,此间四下无人,守门的婆子已被他支走,待他今日事成,明日事发后他早已出了京城。
不过一个见不得光的弃妇,应王早不理后院琐事,应王妃向来包庇他,定会为他掩下此事。
“你放肆,你今日若敢碰我,梁勋饶不了你!”
吴向文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讽笑道:“梁勋都不在了,你还指望他能护住你?”
李芷恬一愣,“你什么意思?”
然而吴向文却不愿再跟她解释,一把扯坏了她的外衫,举止放肆起来。
“你放开我!”她无力高声大喊,却无济于事,“你不得好死!”她狠狠诅咒着他,却换来他愈发张狂的急迫。
裂帛之声在黑暗中相继传来,将她微弱的希望也扯得粉碎。
她无力抗衡,愤怒又绝望的泪水在黑暗中滑落,洇湿了床榻。身上之人压着她,束缚着她,一直作乱,将她推向崩溃的边缘。
失了气力的手,慌乱的在床榻上摸索,在凌乱破碎的衣衫中寻找,终于……终于摸到了……
屋外又打下一束电光,屋中也闪过一丝寒芒,一声哀嚎响彻雨夜。房门猛的被人撞开,就见屋中二人,一个坐在床上,手持白刃,一个倒在地上,捂着手臂呻吟,中间一条新鲜的血痕,泾渭分明。
就差一点点,他就险些得逞,就差一点点,她就能抹上他的脖颈。
……
王麟一口咬上她指尖,恨声道:“谁说我救不了你?”
十指连心的痛意,终于把她从梦魇中拉了回来。
脑中黑雾尽散,眼前画面逐渐变得明晰,王麟的脸,一片一片,在她眼前逐渐拼凑完整,泪水潺潺而下,她颤巍巍伸出手,痛哭出声:“麟哥哥……”
她如溺水之人,紧紧抱着身前的浮木。
前世的噩梦,成了她两辈子的疮疤,结了痂,撕扯开,仍是粉淡的血肉。
她只能一味的哭,将所有的惧怕和恐慌,凝成泪。
王麟安抚着她,一下一下,顺着她脆弱的脊背,给她带去稍许慰藉。然而,收效甚微。
连绵不绝的哭声拉扯着他,他第一次这么无措,第一次察觉到眼前这个与他一起长大的人,离他如此遥远。
他眼眸投入昏暗的角落,想将远离他的人拉回身边,于是问出了心底的疑惑,“我一直想问,在杨家别院将你从冰窖救出时,你为何说‘又要死了’。”
哭声戛然而止,箍着他的力道浑然间松了两分。
王麟却不让她退,“所以,你已经死过一回了,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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