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乐川背着江颂予,步伐稳健地穿过森林的小径,越过哗哗流淌的溪流,朝着石屋的方向稳步前进。而江颂予本来僵持的身子,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刚刚迫于生死而不得不绷紧的神经也逐渐放松下来,随着他动作规律的晃动,因失血和疲惫渐渐陷入昏睡中。
席乐川察觉到江颂予的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吸平稳而绵长,嘴角上扬,加快了回石屋的脚步。
午后的阳光透过层层树叶,在俩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清风微微吹拂,树叶沙沙作响,如同大自然私语。偶有些鸟雀在枝头来回跳跃,啁啾鸣啭,为静谧的森林带来勃勃生机。远离刚才血腥与野兽气息笼罩的地方,林间混合着泥土青草与野花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
约莫半个时辰,在群林环抱之中,一块又一块石头搭建的小屋出现在视野尽头,它隐蔽又坚实矗立着,石头表面覆盖着苔藓和地衣,似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屋顶由厚实的木板和茅草层层覆盖,些许藤蔓攀附在屋檐边,星星点点的野花点缀其间,添了几分野趣。这是席乐川的爹爹当年打猎时时常休息的场所,自从他爹去世后,他承接了他爹的衣钵,包括他父亲打猎的工具以及山上这座用来歇脚的石屋。
席乐川推开厚重的木门,扑面而来的是石屋里头沁凉的气息,夹杂着些许草药香,转身小心翼翼地把江颂予安置在石屋的木床上,正准备给对方盖上干净的毛毡,突然与江颂予视线碰了个正着。
“予哥你醒了!”
江颂予嘴角扬起虚弱的笑容,“我们到你家了?”
“对,在我平时打猎落脚的地方。”
江颂予环顾四周,打量着周遭的环境,房子最里头的角落边架着一个木板床,旁边摆着几个木桩被打磨得十分光滑,显然充当凳子使用。石炉则被主人安排在木质的窗棂下面,窗沿边放着零零散散的陶罐,甚至有几个插上了粉白镶玉的花骨朵,与屋檐旁边盛开的野花争妍斗艳。旁边还有石头砌着的台面,上面摆满了一些晒干的药材。
石屋内虽然再简朴不过,但却胜在干净整洁,每个角落都充满主人认真生活的痕迹。
“小屋很好,很舒适。”
席乐川听见予哥夸奖自己的小屋,眼神一亮,“我也非常喜欢这里,平时我大多时候也在这里。”似乎是因为说到了自己喜欢的话题,少年的话比之前多了不少。
“这是以前我阿爹打猎的时候搭建的,布置也都是我阿娘亲手做的,我阿娘总是担心阿爹打猎,最后实在不放心,便一起跟着上山,阿爹平时打猎的时候,阿娘在家就晒一些药材,家里所有的事情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乐川,你也很厉害,刚刚要不是你,此刻我怕是已经命绝于此了。”
江颂予不自觉地噙起一抹笑,完全能想象得到面前少年一家温馨的相处,动作弧度稍微大了一些,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笑容僵在远处,忍不住发出闷哼。
席乐川这才收了绵绵不绝的话,连忙蹲下凑到江颂予面前,担忧道,“不好意思予哥,怪我话太多,都忘了你身上的伤,我先简单帮你清洗一下,然后下山去请村里的姜大夫,不知道他这个时辰有没有出门…还有刚刚猎的野猪,我得赶紧喊村里人一起抬回去,能给村里人大补一顿…”
话音还未落,便赶紧跑到炉子边,把汤罐里的热水用勺舀到木盆里,端至床边。他秉着呼吸,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地掀开江颂予身上的衣物,一道又一道伤口映入眼帘,伤口周围的皮肤有些发红肿胀,但所幸并未化脓,看来还是先前的草药起了些许作用。
又拿来干净的手巾浸入满盆的热水中,轻轻拧干,接着轻微又细致地擦拭着周遭的伤口。清洗完毕后,从床边的木架上取下一个小陶罐,打开里面是绿色的膏体,“予哥,这是我平时用的一种草药膏,涂上了能消肿镇痛,舒服一些,我给你先涂上吧?”
江颂予笑着点头应声。
席乐川紧接着用指尖挑了些草药膏,小心地涂抹在伤口上,动作更加轻微,生怕弄疼了江颂予。
江颂予感受到少年的小心翼翼,怕对方更加担心,只是眉头轻轻皱起,但也不至于出声,温声安慰道,“乐川没事,多亏敷上你的草药,刚刚我又睡了一觉,现在已经好多了…这个时辰不早了,让姜大夫上山特意治疗我,那天色就更晚了,夜里的山路不好走。我会一些医术,不必劳烦姜大夫上山一趟,你帮我去姜大夫那里问是否有几味药材就行…你下山不要着急,路上小心为重…”
席乐川闻言,动作微钝,犹豫半响,终于还是问出了口,“真的没事吗予哥?”他担心对方是怕太麻烦他才这样说。
江颂予明白少年的担忧之地,“放心吧乐川,我会没事的,还得让你去姜大夫那里给我带几味药材,可以吗?”
席乐川收起担忧的神色,拍了拍胸脯,保证道,“包在我身上予哥,你要哪几味药材?”
江颂予沉吟片刻,“金银花、当归、黄芪和甘草几味药材即可。”
”好,我记下了…”席乐川嘴里一边念叨,一边为江颂予盖好毡被,又搬了把木桩过来,放在他力所能及的地方,陆陆续续往木桩上倒了杯水,又放了些垫肚的干粮,这才放下心来。
转身离开的瞬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朝江颂予又叮嘱道,“予哥,我尽快回来,你先睡会,睡醒我差不多就回来了。”
江颂予被席乐川忙里忙外的模样,紧张的态度,戳中了心里的软处,终于放声笑了出来,“知道了,啰啰嗦嗦的,快走吧。”
席乐川笑着朝床上目视他的江颂予挥手,便转身离开。
江颂予目送席乐川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刚刚还疼痛难忍的伤口处,随着席乐川上的绿色药膏变得让人平静下来。想起那少年,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透过窗棂射进来的春日光芒,在他的周围熠熠跳跃着。微风拂过窗檐边的野花,送来阵阵幽香。他静静躺在木床上,干净的毡被隐隐散发出淡淡的药草清香,凝视着比起现代来粗糙许多的屋顶,目光随着光芒的变化而游移,思绪也逐渐飘远。
他自小因为体弱多病被父母遗弃至某垃圾桶边,是奶奶发现并收养了他。奶奶是一个博学多才的中医,他的身体自小虽然病弱但总能在关键时刻被拉扯回来,但也因此,从小到大的汤汤罐罐,满满都是充斥着苦涩难闻的汤药,但每到喝完药之后,奶奶总会温柔地抚摸他的头,乐呵呵地说道,“予儿,想不想吃…”
然后就是变着花样给他做各种吃食,有自己捣鼓的、还有取别人真经的,几乎每天都会有。
等他稍微大一些,就每天跟着奶奶辨识各种草木,采集的各类草药晒满整个院落,晒干后分类放好,等有需要的时候便会投掷药炉里熬煮,屋里屋外弥漫着浓浓的药香。
记忆里,家里似乎从来没有清闲的时候,奶奶除了精通中医后,好似还会祝由术,经常有形形色色的遇上异事的人,总是会上门请奶奶帮忙。
他一边惊叹祝由术的神奇,一边想跟奶奶学习,奶奶总是笑着摇摇头,“乖予,祝由虽然神奇,但解决的事情越大,付出的代价也大,世上因果总相伴,你如今学好这医术,便一定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能让你在新的地方扎根。”
江颂予在脑海搜寻着一幕幕往事,又想起奶奶曾说,“乖予,忍住痛苦,只要撑住以后过了二十岁的门槛,奶奶还你一个健康的身体,自由的人生。”
当时他年纪小,似懂非懂,只是哭着吵着要吃奶奶做的吃食。
如今想来,种种都是疑点。奶奶前一天还精神饱满,无病无灾,自他年满二十后,她整个人便迅速衰败直至死亡,仅仅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让他整个人措手不及。
他也在奶奶离开的三天后,来到了这个陌生的朝代。
心里有个让人哽咽又难以置信的猜测。
奶奶时常嘴里挂着的话并非戏言,而是借由祝由术,嘴里说出的话语从他自小一遍又一遍加深着与他之间的羁绊,而他能来到这个陌生的朝代,虽然受伤了但是也都是皮外伤,养养便很快就会痊愈,他身上病弱之症也神奇般消失并治愈。
怕是从奶奶自小救下他时,便预见了他的命运,病弱易折,如今的命全是靠奶奶后半生的命换取的,他往后的人生也应证着奶奶自小的呢喃——健康的身体,自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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