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在各回各家以后，林江月又好几天都没有再见到陆亦知。她的好友不多，大多数时间，她的手机也和她一样，安安静静的。放假好几天了，除了偶尔和赵涵曦通个电话，沟通一下作业进度，林江月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真实世界里的人说过话了。
江思齐倒是在周中的时候照例给她打了个电话，林江月没跟她说突然放假的事情，她也就还以为今年的一中还跟往年一样，学生们都日常留校补课。
她的电话一般是在晚上下晚自习后的时间打过来，林江月刚好可以在回姑妈家的路上接听，一周会有一两次。不过母女两个通话的内容也不过是翻来覆去的那几句：先是回顾一番过去几年母女相依为命的不易，再重温当年为了林江月能上的了这所重点高中，她是如何低三下四去跟林中华争取赞助费用，最后往往是一顿充满了期许的嘱托，以“上大学就好了”作为收尾。
林江月总是会很耐心地听完，在电话里认真地表决心，再得到江思齐满意的答复之后，平淡地挂掉电话。她有时候也会想要打断这通味如嚼蜡的对话，但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理智告诉她，和父母的定期通话是身为儿女的义务，但她又实在不知道，这样日复一日的对话，到底有什么意义。
江思齐不像传统的父母那样，会关心她的一日三餐；也不像赵涵曦的父母，对她的学习情况了如指掌；甚至也从来没有问过林江月，在姑妈家住的是否顺心。
林江月虽然不明白这通电话的意义，但她却每周以固定频率的打来。
这次通话的内容还是和往常一样，但因为放假一个人在姑妈家，林江月就在房间里接了电话。可能是背景音太过安静，江思齐都有些意外。
“你在哪里接的电话？怎么这么安静，不像是在回去的路上。”江思齐还是很敏锐的。
“今天有张卷子没写完，走的晚了点，正要出门。”林江月随便扯了个谎。
她说完就蹑手蹑脚地出了门，捂着电话的话筒，小心翼翼地往外走。小区里也很安静，担心露馅了，林江月只好走到了小区岗亭外面的马路边上。车流声大了一些，电话里的江思齐也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嘱咐她要多多努力，不要辜负了期望。
在路边挂掉电话后，林江月没有立刻回家，她坐在路边公交车站的候车凳上吹风。宜城是个江边小城，八月底的暑气，已经淡去了很多。林江月伸出口，和晚风来了个十指紧扣。连着在家写了好几天卷子，又没什么人说话，她对世界的感知都有些下降了，像是在玩一款单机游戏，做卷子就是通关的必要考验。
陆亦知的身体这几天恢复的不错，生活也很规律，白天坚持去学校画室和其他美术生一起参加集训，晚上上完课再去医院输液。乔小芸的重感冒几天就好了，一回到画室就凑在陆亦知面前叽叽喳喳。
“陆哥身体可还好？”她笑嘻嘻地问。
“还行，就是每天都要去输液，好麻烦啊。”陆亦知也一五一十地交代。
“自己去？”乔小芸盯着她，明知故问一般。
“对啊。我们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陆亦知一脸莫名其妙。
“切……”这个回答显然让乔小芸很是失望。“那今晚去你家？刚晚饭的时候，我妈来给我送饭，也给你带了好几天的口粮。这几天你都一个人在？”
“行啊，今晚过来呗。我不一个人还能怎么样，上次给我爸妈的电话，不都还是你打的嘛。”陆亦知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我晚点还得去输液，今天最后一天了。”
“行，陪你去输液。你那儿还有一套漫画，我上次都还没看完，今晚要是还看不完，我可就要顺走了。”乔小芸也一点不客气。
暑假的集训课结束的不是太晚，8点之后就不再上课了，但是每天的作业却还是不少。陆亦知赶着去医院，只是把作业随便一卷，就塞进了包里。
“画具我家都有，不用带什么，晚上回去再写作业吧。”陆亦知叫上了乔小芸，一起走出教室。
“你输液要多久啊。”坐在去医院的出租车上，乔小芸一边按手机一边问。
“2个小时吧。打快点，也就一个半小时。”陆亦知想了想说。
“那行，我去旁边的商场逛逛，刚好去买个礼物。”乔小芸头说话的时候，头都没离开手机。
“噢？那个考上S大美院的学长？”陆亦知意有所指的停顿了一下，又不咸不淡地接了一句，“不过他快要去学校报道了吧。”
“嗯，9月中旬。”乔小芸忽略了前面一段阴阳怪气的“噢”，只回答了对报道的时间的疑问。
“那他十一还回来吗?我听萧老师说，想安排他来给我们分享一下经验？”陆亦知正色道。
“十一好像不回来了，他们开学晚，要9月中旬才开学。中间还有个中秋节，一来一回挺麻烦的。不过我们不是十一后就去北京集训了吗？也可能到时候北京见吧。”乔小芸抬起头，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那倒是也快了。”陆亦知说。
等他输完液，乔小芸也买好礼物从医院外回来了。她拎着一个彩色包装纸包好的礼物，严严实实的，陆亦知也看不清买了个什么。他不是个爱八卦的人，也就没有多问。今天是最后一天输液了，有了前几天的经验，他没等急诊护士过来，就利索地拔了针，起身把医疗垃圾交给护士台，转头就和乔小芸一起走出了急诊大厅。
这地方，他可再也不想来了。
他抬手招了辆出租车，和乔小芸一起坐进车里。后排空间不大，乔小芸一手抱着自己的书包，手里还拿着妈妈托她给陆亦知带的保温盒。她怕礼物被挤坏了，随手递给了旁边的陆亦知，让他帮自己抱着。
医院离得不远，开了没多久就到家了。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的公交车站上，陆亦知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候车座位上发呆的林江月。她伸着手，像是要拦出租车的样子。
“那不是林江月吗。”乔小芸眼尖，一下就看到了。
上次急诊入院的特殊情况，陆亦知跟她解释过，所以林江月出现在这也很合理。但在路边碰到，还是有些意外的。
刚下车，乔小芸就热情地凑上去打了声招呼。
“林江月，你要拦车吗？刚好我们到了，刚好上这趟车呗。”
林江月愣了一下，“我没有要拦车啊。”她看看自己伸出的手，原来是误会了。她温和的笑了一下，“我是在感受风。”
她回头看向乔小芸，温和的也打了个招呼，又看到了跟在她身后，抱着礼物的陆亦知，又愣了一下。
那礼物袋子很大，很显眼，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
“是，你们谁过生日吗？”林江月有些犹豫地问。
“是陆亦知，他下个月就过生日了，我提前送个礼物。”乔小芸抢答道。
“哦，是这样啊。”林江月点点头，这个回答合情合理。
“你怎么这个时间在这儿吹风？”陆亦知皱了皱眉，赶紧岔开了“生日”这个话题。
“哦，没事，卷子写多了，眼睛有点累，出来散散心。”林江月说着站起来，揉了揉眼睛，“走吧，回去了。”
林江月没有多说什么，但她心里又确实有好多的疑问，她怕再和他们待下去，自己就会忍不住问出口。
比如，“这个时间了，陆亦知是一个人住，那么你们——今晚是住一起吗？”
三个人一起往小区走去，林江月走在前面，陆亦知和乔小芸稍稍走在后面一些。
“这礼物是给我的？”陆亦知压低了声音，跟乔小芸说。
“想得美。”乔小芸不甘示弱，但也同样压低了声音。
“那你说是给我的？”确保前面的林江月没听见，陆亦知挑了挑眉。
“我这不是紧张，嘴快了嘛。总不能说是送给学长的吧。那我这岂不是还没追到手，就先秘密暴露了？好哥哥，保密，我晚点补你一个，总行了吧？”乔小芸小声哀求道。
“成。”这个回答陆亦知还是满意的，他压了压上扬的嘴角。
进了小区之后，他们要分别去往不同的楼栋，林江月在岔路口站住，回头看了看正在说悄悄话的两人。
“那我先回去了，我往这边。”林江月说。
“唉，等等。”不等林江月转身，乔小芸叫住了她，“我们加个好友吧，这次谢谢你送陆亦知去了医院。”乔小芸的道谢很真诚，林江月有点意外。
“不客气，都是同学。”林江月客套地回道。
“之前我们也不太熟，以后多多关照啦。”乔小芸也不客气，回答的也很客气。
陆亦知逆光站在一旁的路灯下，没有说话，林江月也没看清他的表情，但总感觉气压不太对。
“走了，很晚了，你今天的画室作业写完了吗。”陆亦知的声音有些低沉，他催促着乔小芸，都来不及等她说完话，就自顾自转身走远了。
“知道了啦。”乔小芸也快速的招呼了一声再见，抬脚跟上了陆亦知远去的脚步。
“你跟她说什么啊。”走出一段距离后，陆亦知低声对乔小芸说，语气里充满了不快。
“我说了什么？”乔小芸也很疑惑，她很少见陆亦知这样说话，似乎有些发火的意味。“你常年一个人在家，拜托她照顾一下不是很应该吗？”
林江月也转身回了家，她心情好像更糟了，说不上为什么。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又瞥见了陆亦知手上抱着的礼物，还挺大一个的。她又想了想，打开手机，给陆亦知发了条消息：
“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9月3日”陆亦知回的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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