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声的老家在隔壁市的某县城，离省会不过一小时车程，等贝佳佳打完年前最后一次下班卡，两人直奔高铁站一道回家还能恰好赶上晚饭。
咚咚咚咚咚～
容佳丽打开门，视线没停留在许久没见的女儿身上，而是在她背后的老式楼道里留转，扑了空的母亲不解，“你男朋友没跟着一起回家啊？”
“我哪来的男朋友？”容声换下运动鞋，半个人挂在妈妈身上，她嗲着嗓子撒娇，“妈妈，你脑子里怎么总装一些无关人士？我真的要嫉妒了。”
容佳丽指了指边上重新塑封好的快递箱，笑着说：“喏，那不是你对象的东西吗？”
作为小区情报组的一员，情报添油加醋再传播是组员必备的能力，要想制止母亲漫天飘忽的猜想，容声得出其不意。
她想了两个计策，要么将计就计承认自己交了男朋友，以极度浮夸的姿态附和母亲，通常这种情况会引发逆反心理，容佳丽女士反而会起疑心。要么转移注意力，将内裤所属权暂时移交到自己头上，声称自己转行去做了男士内裤倒卖商，直接将姜路得从这个话题里彻底摘除。
有了前面的“侵犯”经历，容声并不想姜路得再被搅入这滩浑水，于是果断选择了第二种计策。
但她显然低估了母亲的脑回路，十八弯已经是不值一提的过去式，网上冲浪最前沿的容佳丽女士早已进入next level。
容佳丽眼神幽幽，“其实卖男士内裤的是你男朋友吧？”
容声扶额苦笑，“不是，妈，为啥你一定认为我有男朋友呢？”
容佳丽侧身让出背后的光景，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你同学刚刚告诉我的。”
此时，不速之客正局促地坐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
任豪眉目低垂，身体紧绷，完全不敢看来人，只是支支吾吾解释自己出现的原因，“想着以前受过你妈妈的照顾，所以特意前来拜访一下......”
容声这辈子最大的黑历史就是高中的时候跟任豪搞过暧昧，那时候他经常护送自己回家，某次在小区楼下拉拉扯扯时被容佳丽当场抓包，两人死活不承认早恋，但还是被请回家吃了一顿“断头饭”，这是任豪跟自己母亲唯一的一次交集。
容声忍不住讥讽，“别往脸上贴金了成不？你这就是典型的捆绑售卖，达成的增值效果并不因为你哈，麻烦认清自己的价值。”
“还受我妈照顾呢？我妈记得你是谁吗？就擅自上门，没礼貌。”容声越说越来气，“还有，谁允许你在外面造我谣了？你以为你男娲（男呙）呢？泥塑一下就能凭空造个人出来。”
“我来你家吃过饭的......”任豪脸色很不好，“再说，那男的大半夜跟你在一块，讲话那么暧昧，不是男朋友还能是什么？我这么猜测也没错吧？”
他故意欲言又止，停在供人非法遐思的位置，其心可诛！
“天呐！要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懂得感恩，照我妈每年请人吃饭的频率，我家门槛都要被人踏碎了，这么说我还得感谢别人的无情，又为我家省下一笔钱财。”容声一一回怼，“至于男朋友什么的，你不会以为世界上的男女只存在男女朋友关系吧？不还有像你我这样的普，通，同，学吗？”
容声普通同学这几个字咬得特别重，任豪听完脸上的表情彻底挂不住了，怕旧事被重提，他赶紧转移话题，“我给你带了校门口的煎饼果子，想了想还是不希望你辛苦跑一趟。”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我想吃煎饼果子了？实话实说，你是不是拿了煎饼果子摊的好处费？那么卖力推荐，一单能抽成多少钱？有这种好处怎么不告诉同学一起致富？你真自私。”容声眸光一转，冷笑一声，“还有，既然你都认为我已经有对象了，还眼巴巴上门来说些意味不明的话，居心何在？你想跟我们建成三口之家吗？”
任豪羞得面红耳赤，但容声压根不打算就此止步，她接过母亲端来的水灌下肚，等口舌没那么干燥了才继续无情开口：“啧，比起跑那两步，还是跟你说话更辛苦一些。”
任豪是个自尊心过剩的人，这会儿已经无地自容了，干燥起皮的嘴张张合合，最后提出告辞，杯里茶水毫发无损。
踉跄着跑出门时，容佳丽还不忘火上浇油，她提着几个礼盒放在他脚边，“起先听你介绍还以为你跟我们家声声关系很好呢，看这样子好像也不怎么熟，那这年礼我们就不收了，免得别人以为我们多贪小便宜呢。”
母亲对人从来过目不忘，但看刚刚这语气似乎并不记得任豪这号人了，容声有些愕然，“妈，你不记得他了？”
“怎么可能？”容佳丽不屑地冷嗤一声，“他就是化成灰我都认识。”
她仰头看了一眼快走到七点的钟表，说：“不然你猜我为什么这个点还不做饭？不摆明了不想留他吗？结果遇到个没眼力见的，白瞎他多戴双眼睛了。”
容佳丽叹口气，“不论高中还是现在，我都不看好这个家伙。虽然我催婚催得紧，但如果是他，我宁可你单身一辈子。”
家里没有父亲这个角色，所以容声从来对母亲依赖得紧，年纪还小时总藏不住心，故事统统诉给母亲听了。
当时年少，青春期的孩子个个意气风发，一个干净的笑容、一次好心的解围、一场擦肩而过的接触，都能轻易夺走芳心，容声那时候就是这样跟任豪走到一起的。
其实回顾那段懵懂的感情，心脏扑通扑通跳的时候居多，脸总是红红的，眼眸也时常含着水波，喜欢是真情实感的，是绝对纯粹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好像是男人自尊心受挫的时候。
这座县城的教育水平并不多好，哪怕县里最好的学校能考取本科的学生也过不了半，所以本科几乎成了大部分学生和家长的最终目标。
人人都说，考上本科就好了。
任豪那年借着体育生的优势，加上文化成绩超常发挥顺利上了省内的公办二本，不论由不由心，起码明面上大家都在为他欢呼。
但任豪并不觉得好，因为容声在那年考去了北京的某所211。
怀揣坏心的朋友开着恶劣玩笑，猜忌容声未来会在远方寻觅良人，而后将落了下风的任豪弃之敝履。
谁都明白，学习不是一两天的事，差距并不是在结果出来后才产生的，但自尊从来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硬家伙。
有了异心的人开始疑神疑鬼，尽管知晓女孩并不是这般势利的人，尽管猜忌并不代表现实走向，尽管知道那些碎嘴子是见不得人好，但怀疑的种子种下就无法挽回了，这块土地终究染了污。
任豪并没像两人约定的那样在填写志愿的夜晚互诉忠心，容声心想没关系，告白并不是男性独有的权利，于是自己做了主动方。
那天是同学聚会，她喝了点小酒鼓勇气，脸颊很红，瞧起来水灵可爱。
可那时候任豪同今天一样，连看都不敢看她，只是结结巴巴又冷冷冰冰地说：“你不要自作多情，我们只是普通同学而已。”
无形的横沟是被他亲自描摹有形的，他没法接受两者之间的巨大差距。
又或者，他接受不了的其实是，容声站在了差距的上方。
大家都说，是容声抛弃了任豪。
任豪没解释，估计连他自己也信了这个说辞。
容声那时候落寞了好久，容佳丽送她去大学的前一晚，躺在她的小床上搂着她宽慰，她哼唱着歌谣说：“爱是希望你飞得更高。”
后面还有一句，爱是希望你常有依靠。
很显然，任豪并非良人，他的爱建立在沉重的自尊之上，自我是比他人高出数等的东西。
他把容声的人性贬得太低，以为只要自己站在了高处，对方就会不计前嫌义无反顾去攀援。
面对高山，从来不是只有仰望一种选择，可以推平，可以登顶将其踩在脚下。容声从来不是菟丝子，不需要依附任何人也能向上。
母亲一个女人独自带孩子，生活不易，所以从来讲究和气生财，今天却罕见发了难，为的都是不叫女儿受委屈。
容声靠在妈妈的肩颈，那处的皮肤变得松弛，冒了密密麻麻的纹路，只是依旧温热。
她眼睫夹着些咸涩的泪水，哽咽的嗓音细小，“还是妈妈对我最好。”
容佳丽笑着拍拍她的脑袋，“知道就好，还不来厨房帮我打下手，不然咱俩这顿饭能当成夜宵吃了。”
厨房，容佳丽照例掏出一块自己熏制的腊肉出来，准备做容声最爱的生菜炒腊肉。
容声看着母亲的动作，突然想起自己的承诺，于是连忙叫停，“妈妈，等一下！我录一个完整的教程。”
容佳丽洗生菜的手一顿，她不解问：“教程？你不是会做吗？”
早些年为了多赚点钱，容佳丽一直在服装厂上班，中午只有半小时的吃饭时间，压根来不及回家，于是早早就教会了容声自己做饭。
容声支起手机，打开录像功能，说：“不是我用，发给邻居的。”
容佳丽理解地点点头，“哦，姜路得是吧？你的疑似......男朋友？”
我向来短小，不出意外，这本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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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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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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