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蛰青第一次见李雾，是在老宅。
10岁的顾蛰青听见大门有动静，他端来一根小板凳站在上面，透过狭小的猫眼他看见人生中最奇怪的笑，那人偏棕的发丝被风吹得扬起。
一个人木在那，“砰”的一声巨响，连人带凳子被推开的门撞到地上，“啊。”
“我靠，撞到什么了？！”李雾从顾昶背后探出头来，“你..你儿子？”
“我弟弟。”
李雾上前一步，拉起顾蛰青，拍了拍他的屁股，“痛痛飞～。”声音还算温柔，“顾昶，怎么给你弟整个西瓜头啊。”
顾昶将旁边的玩具球踢到一边，越过两人，“管家带他去剪的，你作业做完了吗，ABC字母歌背完了？”把书包扔在沙发上，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画纸，眉毛皱成麻花。
“画的什么狗屁东西。”顾昶躺在沙发上，玩起了手机。
顾蛰青还站在原地，那个温热的大手还紧靠在头顶上，突然身体一轻，李雾将他整个人单手抱起来，“叫什么名字呀？小弟弟。”
顾蛰青眼睛睁得大了许多，“放我….下来！”两只手抵着李雾的肩膀，浑身别扭地想远离李雾，连头也离得老远。
“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就考虑考虑放你下来，怎么样啊。”李雾咧着嘴笑，一个劲得往前凑。
“我..叫….顾蛰青，我….要…下来！”
这句话，李雾明显察觉到这孩子说话不是一般的结巴，侧头看了眼顾昶，李雾盯着死劲挣扎的小孩，又想使坏，“那你叫我一声小雾哥哥，我就真的放你下来，好不好？”
“骗….子！放我….下来！”像一头要被宣告死刑的小牛，乱撞着，“啪”的一声，两个人都震住了，李雾舌头顶着右脸，感觉右脸火辣辣的疼。
顾蛰青心虚地瞄了一眼，李?脸上清晰浮现两根手指印，“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李雾看他这副认错的模样，可怜巴巴地，稍稍平复语气，“你跟谁道歉呢？”
顾蛰青拽着衣角，支支吾吾，撅着嘴，“小…雾….哥哥，对…不起。”小脸涨得通红。
“嗯，原谅你了。”李雾把他放下来，揉了两把头发，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脚步轻盈地走到顾昶背后，把头靠在他肩上，“走呗，去你房间。”
大概是李雾抽离得太快，顾蛰青还没缓过劲儿来，好一会才捡起被扔到地板上的画纸，盯着两人上楼的背影。
李雾一连来了好几天，每次都会给顾蛰青带不一样的东西。
有时候是一包薯片。
一颗水煮蛋。
一个巴掌大的小风扇。
今天是一朵纸做的花，“小蛰青，哥哥又来了，想我了吗？”李雾靠在门上，嘴里叼着一朵花。
“没….没有。”极其平淡，反正你每次都不是来找我的，顾蛰青这样想，但还是接过了，他不可否认这朵花折得很好看，甚至还涂上了粉红颜色。
但今天好像没看见我哥，顾蛰青带着点喜悦向李雾背后望过去，神色瞬间暗淡下来，顾昶就在李雾背后不远处。
“今天会背字母歌了吗，想不想让哥哥教你？”李雾换好鞋后，走到堆满画纸的茶几边盘着腿坐下，拍着腿，“来来来，坐这里。”
顾蛰青犹豫了一会，跑到李雾身边坐下，“谁….要你…教我。”
“我自愿，我心甘情愿教你好不好，你坐这么远，哥哥怎么教你，来。”李雾托起顾蛰青，抱到腿上，“来，你来读一遍。”
顾蛰青想不通，这人怎么这么随心所欲，就好像这里是他家一样，“我不…认识，怎..怎么…读。”
“对哦，那哥哥问你，这字母歌重点是什么？”
“字….母？”
“不对，重点是歌，歌是什么，是有旋律的，有记忆点的，你要跟着旋律唱，ABCDEFG～，HIJ…..。”
李雾的声音真的很淡，松松懒懒的，味道也很好闻。
顾蛰青仰视着他，李雾的嘴角还勾着笑意，他在笑什么，教我唱歌很高兴，还是来这里很高兴。
“李雾，上来。”
一段冷酷无情的声音打碎了顾蛰青的幻想。
“来了，小蛰青自己学会儿好吗？”
顾昶站在楼梯上，单肩挂着书包，李雾又一次跟了上去，“你教他字母歌干什么，他早会了。”
他们在房间干什么。
为什么每次来都要去房间。
顾蛰青在楼下望了很久，下定决心，走到那扇紧闭的门。
“顾昶，你，别在这，你等会。”
“我不擅长等待，我不在这，我去哪，你过来。”
“我不管了，你自己玩一会。”
“你过来，李雾，别离我这么远！”
“我不过来，你别这样啊，顾昶！”
顾蛰青在这一刻，似乎懂了为什么李雾经常来家里，为什么要讨好他送他礼物。
而且顾昶在逼迫李雾做不愿意的事。
可是李雾你讨好我，我也不能在顾昶面前说你好话，他快速地跑下楼，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往顾昶的窗户上砸。
“砰。”窗户被砸破了，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两人盯着混着碎片的石头，拉下耳机，对视一眼，把游戏暂停了，“顾昶，你游戏的石头扔这来了？”
顾昶跨过碎片，“哪个傻逼？”他站在窗户往下望过去，看见一群小孩跑出了巷子，“死小孩，别让我抓到。”
“算了，今天不打了，我回家复习了。”
顾昶拉开门，两人顺着台阶下楼，李雾看见顾蛰青还蹲在地上画东西，“你弟弟这么爱画画啊，怎么不报个兴趣班。”
“我跟我妈谈过这个，她只让他报钢琴课，这些她觉得能对外人展示的课。”
“画画怎么不能展示了，你们家又不缺钱，两样都学啊，实在不行你当哥的把零花钱拿出来给他报个班呗。”
“别，我妈要是知道了，我就没钱了。”
顾蛰青听到两人下楼的声音，有意无意地斜视着他们。
“你技术太烂了，顾昶，这段时间好好练练，别老拖累我。”
“你也好不到哪去。”
李雾拉开门，“小蛰青，不跟哥哥说再见吗？”
“小蛰青？”
“蛰青？”
“青青？”
顾昶猛地把门关上，“滚吧，你。”
顾蛰青眼睛气得眯成一条缝，明明李雾还没说完话，就把门关上了，一点也不礼貌！
明明李雾再喊两句，自己就会去说再见。
“顾蛰青，滚过来，唱个字母歌。”
“我…不要！”
“你是不是找打！小心我揍你，几天没打你，皮痒了？”顾昶扯开顾蛰青手里的字母书，踢开地上的画纸，拉起他就要上手打。
却扫到顾蛰青不同平常的眼神，憎恨的眼神，讨厌的眼神，还有点不服气，顾昶愣了一会松开了，“你干什么，难道你还想跟我打架？打得赢吗，小屁孩。”
“哼！等你…老了，你看…我打..不打…得赢你！”
听到这句话，顾昶有点想笑，“哇，顾蛰青，你胆子越来越大了，那我要防范于未然，先扼杀你在摇篮。”扯起顾蛰青的衣领，将整个人悬空在地面。
看他双脚扑腾，顾昶就想笑。
顾蛰青握住拽着衣领的手腕，使劲一蹬，一脚踢在顾昶肚子上。
“啊。”
这一脚直接让顾昶松开手，跪倒在地，死死捂着被踢的肚子，咬牙切齿，“顾蛰青，你想死啊，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顾蛰青拿上桌上的字母书，一溜烟跑回房间，把自己反锁在里面，找到电话手表，咋咋呼呼地拨通电话，“妈….妈！顾昶…要打死我！！”
可之后半个月都没来。
依旧每天都期盼着李雾的礼物。
一放学，顾蛰青就从教室里冲出来，一屁股坐上管家的车马不停蹄地回来，平常时不时还要去学校门口的文具店买点卡片回来画画。
一来是为了拖延时间，他不想在家里看见顾昶，二来是喜欢画画，文具店里全是卡片，就像是专属于他的一个世界。
就算每次回来得很早，李雾还是没来。
他觉得也许是跟顾昶绝交了。
顾昶躺在沙发上，打电视上的游戏，“顾蛰青给我倒杯水来，顾蛰青！顾蛰青！！”声调一次比一比高，“顾蛰青，给我倒杯水！”
顾蛰青气冲冲地从楼上跑下来，“你怎么…这么懒，水就…在你旁边！”拖鞋啪嗒啪嗒的响。
“你给我拿过来。”
顾昶见水杯还没有递到嘴边，扭头望去，顾蛰青已经背上小书包，小水瓶，踮着脚一点点扣动门把手，“顾蛰青！你干什么去！”
顾蛰青动作极快，“我要….离家出走！我…讨厌你！我..不要…当你的..仆人！我要…换一个..哥哥！”，随着门嗙嗙地关上。
顾昶愣神一秒，嗤笑，“仆人，呵呵，离家出走….，小屁孩还离家出走..，离家出走？”他猛地站起来，快步几步打开门。
人已经消失不见。
“完了。”
他冲出来巡视四周，真不见了，顾昶冷汗直冒，低头翻着手机，他记得绑定了门口的监控，“也不知道长高点，全被墙挡住了。”
“喂，妈，顾蛰青的电话手表有定位吗？”
“没有，怎么了？”
“没事，他手表不见了，我帮他找呢。”
“你们相处得比我想象中好，他我是指望不上了，你各方面一向比他好，你爸肯定会把公司留给你，总不可能留给一个话都说不清楚的人，我跟你爸没时间管你，你争点气。”
去哪了，会不会去学校文具店买卡片了，离家出走，他哪来的玩伴。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顾昶。”
“听到了，听到了，我还有事，挂了啊妈。”
“你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打打游戏，多读读书，电子屏幕看久了对眼睛很好吗？”
小屁孩，等找到了，非得打他一顿，“知道了，挂了。”
不行，得打两顿，让他好好长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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