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黑色门洞,视野像是被某种奇异的凝胶物质包裹住,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景象。
回过神,许瀛已经身处一间老旧的小屋里。
黄泥脱落斑驳,清晰可见原本用来垒墙的青砖。
屋内昏暗,墙上一盏老式煤油灯,在轻风的撩动下,发出艰涩的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的气味,腐朽而刺鼻,许瀛下意识想捂住鼻子,才后知后觉发现,刚才为了防止进门时发生意外两人走散,自己的手一直被宋飞舟紧紧握着。
许瀛倏地抽出手,嘟囔着走向窗边:“臭死了,什么怪味道?”
窗洞开得很高,许瀛身高足有183,也得踮着脚伸长了手,才刚好能推开。
只可惜窗外灰雾蒙蒙,什么都看不真切。
许瀛又走向木门,突然疑惑地皱眉,不由自主哼出声:“嗯?”
宋飞舟提着油灯跟过来,看见许瀛的表情:“怎么了?”
“没有门闩。”就着宋飞舟手中的光源,许瀛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这扇看似普通的木门,做出结论,“不对,应该是说门的内外安反了。”
可以上锁的那面在室外,这种设计,许瀛能想到的除了保险库、粮仓,也就只剩牢房。
宋飞舟把油灯重新挂回墙上,安慰道:“那个男的不是说了吗,只要解决事情就能离开,我们目前应该是安全的。”
许瀛心想这种废话不需要你来告诉我。
结果一回头,就看见宋飞舟正在脱衣服,顿时眼睛就瞪大了:“你干什么?”
山里温度低,宋飞舟在登山服里塞了三件内搭,此时正在脱第二层的羊绒衫。下摆和里层的T恤粘在一起,随着宋飞舟的动作一起往上卷,露出清晰可见的腹部肌肉。
羊绒衫领口很紧,许瀛看到宋飞舟跟商场开业用的气球人一样扭来甩去,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把头挣脱出来。
“脱衣服睡觉啊。”宋飞舟一脸无辜。
他态度坦然,反倒衬托得许瀛心怀不轨,心里气得半死。
小房间里唯一的床是一张木板单人床,又硬又窄,两个大男人只能侧躺着挤在一起,腿脚也无法伸直。
棉被泛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味,许瀛有洁癖,身处这种环境简直浑身难受,黑暗中仿佛有看不见的小虫子正在爬满全身。
抬手准备挠脖子止痒,背后忽然伸过来一只手,隔着包扎的纱布,轻轻按在许瀛脖子上。
“伤口疼,睡不着吗?”是宋飞舟的声音。
许瀛一愣,沉默了半晌才接话:“你给我包扎的伤口?”
“嗯。”
安静的夜晚,连一丝蝉鸣也无,许瀛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作响。
沉默,又是沉默。
很久以后,许瀛开口:“我记得我死了。”
“嗯。”
“死前还跟你表白来着。”
“嗯。”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轻描淡写扎了个眼儿,“咻”一声飞往天际。
许瀛被傻缺宋飞舟气得咧开嘴,干笑一声,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你除了‘嗯’,就没有别的话想说吗?”
宋飞舟也坐了起来。
黑暗中,久经训练的健硕身躯,像是一座匍匐的巨兽,黑漆漆的双目直直看着许瀛,就像看着自己的猎物。
“是我把你复活的。”
许瀛感觉眼前一黑又一黑。
这个人刚才轻描淡写说了句什么东西?
人是可以被轻轻松松复活的吗?
宋飞舟嗅出许瀛的疑惑,伸出左手:“用这个。”
煤油灯已经熄了,许瀛只好弯腰,努力眯着眼去看宋飞舟的掌心。
手中空无一物,掌心的皮肤却散发着黑色光芒。
黑色,理应是吸收了所有的光,不被看见的,但许瀛就是能看到,有黑色的“某种东西”在发光。
扭曲的,复杂的,无法理解的,像是远古的文字,又像是纠缠的蠕虫,在宋飞舟掌心不断变化。
似乎组成某种话语,又似乎只是在挣扎着想透皮而出。
许瀛的全部精神都被那变化的图形所吸引,眼中泛起了疯狂。
“许瀛。”
“许瀛?”
“许瀛!”
许瀛牙关咬得发紧,额头青筋暴起,陷入痛苦的挣扎中。
宋飞舟意识到不对,猛地握紧拳头,许瀛这才浑身冷汗地清醒过来。
“你怎么了?”宋飞舟把左手背到身后,担心地凑近了问。
许瀛捂着胸口连连喘气,好半晌才确认自己重新掌握了这具身体,心有余悸道:“这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黑暗中不知道宋飞舟作何表情,只能看见他摇了摇头,“可我知道它的名字——死灵之书。”
“你死后,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认知,‘只要我做出某个决定,许瀛就能活过来’。”
“其实我不知道那个决定是什么,甚至不知道如何做出决定,但好像就在一瞬之间,我已经完成了那个决定。”
“然后,你的尸体真的重新有了呼吸。后来在帮你包扎伤口的时候,我才发现掌心有这东西。”
宋飞舟的语气一如既往平和,许瀛却莫名感受到一股寒意。
他知道所谓《死灵之书》是神话小说中虚构的图书,记载着庞大的知识,其中就包括复活魔法。
流星坠落后,宋飞舟手里出现了“死灵之书”,王棋也说过,他是追随流星来到的这里。
许瀛隐约猜测,也许流星把某些其他维度的科技或是文明,带来了地球。
等从这里安全离开后,有必要好好调查一番。
想通关节后,许瀛直接接受了自己死而复生的事,反倒开始纠结要不要告诉宋飞舟,表白只是他临死前的恶作剧。
话刚到嘴边,对上宋飞舟清澈又愚蠢的眼神,又憋了回去。
算了,他既然不问,自己何必特意解释,搞得好像很在乎似的。
两人重新躺下。
宋飞舟睡眠质量好得出奇,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许瀛辗转反侧不知道多久,才终于扛不住失去意识。
一觉睡醒,许瀛只觉得头疼得快要裂开。
窗外仍是灰白一片,无法判断时间。
许瀛揉着太阳穴,下意识要去叫醒宋飞舟。
一回头,发现原本睡在自己身侧的宋飞舟,变成了一个少女。
许瀛嘴角颤动,迅速从少女脸上挪开目光。
不是因为什么男女之间非礼勿视的礼貌,而是少女本该长着五官的地方,只有一片漆黑的漩涡。
只看了一眼,就让许瀛呼吸困难。
老式电视台的雪花点在黑色的面庞上爬行,组成一张咧开的大嘴:“带我走吧。”
许瀛闭了闭眼,稳住心神,再睁开,已是面无表情:“小爱同学,闭嘴。”
“带我走,带我走,带我走,带我走。”
甜腻的嗓音毫无感情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越到后面语速越快,许瀛竟然从她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中听出了急切。
“Hi,SIri,闭嘴。”
“带我走!”
“天猫同学,闭嘴。”
“带我走!!”
“小度小度,闭嘴。”
“……”
许瀛把自己知道的人工智能都叫了一遍,少女不知道是冷静了,还是无语了,突然安静下来。
脸上的雪花点如同程序崩溃一样散开,无序地运动着。
看少女这反应,许瀛忍不住犯贱:“转人工。”
少女愣了一下,她的身体像是柔软的蛇,软趴趴地从床上扭动起来:“不能带我走的话,就帮我找到我。”
帮我找到我?
许瀛觉得这话有点奇怪,在心里反复咀嚼其中含义,但不等他细想,少女已经伸手想来拉他。
终于克服了身体的恐惧,许瀛一个翻身从床上滚了下来,倒退好几步:“小妹妹,男女授受不亲,你这个年纪可能不懂,但我是成年人,不能犯罪哈。”
“你放心,晚点我就去帮你找,只要能找到,一定尽力。”
许瀛把话说得模糊。
少女似是终于得到想要的答复,发出嗬嗬的声音。
许瀛却没放松警惕,继续往后退了几步,试图拉开和这个怪物的距离,脚后跟却不知道踢到了什么圆圆的东西,“咚”的一声倒在地上,咕噜噜往后滚。
许瀛吓得眼睛都睁大了,这形状……不会是一颗人头吧!
好奇心害死猫,许瀛极快地低头往后看。
室内昏暗,但能看清那是一个黑漆漆的罐子。
不是人头就好。许瀛松口气,回头去看床上,却发现少女怪物已经不见了。
躺在那里的,是呼吸平稳的宋飞舟。
许瀛一下泄了气,喉头发出一声巨大的喘息。
宋飞舟被许瀛的动静吵醒,看他站在床下,疑惑开口:“你怎么起来了?天亮了吗?”
许瀛简直想给他一拳:“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啊!”
宋飞舟一脸懵。
许瀛搞不懂,为什么这怪物只找自己,不去吓宋飞舟啊?难道怪物也欺软怕硬吗?
“没事,我就想上个厕所。”许瀛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出去不安全,你脚边就有夜壶。”
“……”
许瀛回头,看到了刚才被踢倒的罐子,突然明白为什么他觉得这玩意儿眼熟。
是夜壶啊!
许瀛脸皮薄,又洁癖,内心天人交战好一会儿,觉得用夜壶总好过尿床,咬牙切齿让宋飞舟背过去不许看。
宋飞舟哦了一身,背过身去躺着。
许瀛两手翘着兰花指,嫌弃地把夜壶拎到墙角,不放心地看了眼床的方向,又说:“耳朵也堵上!”
宋飞舟于是乖乖地伸手捂住耳朵。
许瀛动作迅速地解决掉生理问题,把夜壶留在离床最远的角落,尴尬得满脸通红。
床板一动,宋飞舟就知道是许瀛躺回来了,放下手:“好了?”
“……睡你的觉!”哪壶不开提哪壶。
许瀛有时候也分不清宋飞舟是真的傻,还是故意气他。
烦死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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