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君颜心里憋着一股火，直到开始写公共关系学概论的论文都没有消下去，反正宿舍里没有别人，她索性把键盘噼噼啪啪敲得震天响，结果不知道误触了什么，仅仅几秒，办公软件的页面便像跟520胶水亲嘴了一样。任她怎么挪鼠标点屏幕都不再动一下，目测隐隐有死机的趋势。
换在平时，她肯定毫不犹豫地选择关机重启，可眼下，她辛辛苦苦写了三千多字的论文还没保存，稍有不慎心血就得付之东流。
她烦躁地将眉头皱了又皱，最后无可奈何地将电脑合上，爬上梯子，把疲倦的身体扑通一声扔到床上，眼不见心不烦。前几天把被褥抱出去晒果然是正确的决定，夏凉被此刻干干爽爽的，还带着一股子令人心静的“阳光的味道”，舒服得她左右滚了两圈——虽然严格来说，那只是螨虫死掉的味道而已。
床帘的遮光效果好得不得了，躺在里面只能看见一片漆黑，一向催眠得很。但萧君颜毫无补觉的心思，只干瞪着双眼睛，眼前仿佛一幕幕地闪过林家人过去对妈妈的苛责和刁难。
当年林广川大学毕业后，一门心思想的都是早点和萧月结婚成家，但庄瑛云和林钦根本看不上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乡下穷丫头”，自然是激烈反对，三个人不知为此吵了多少次架，林钦甚至气得把棍子都打断了好几根，而庄瑛云眼见劝不动儿子，竟暗中找关系，把萧月好不容易争取到的重点中学名额搞掉了，还到处散布她不检点私生活混乱的谣言，把萧月弄得险些抑郁。
就这些，庄瑛云犹嫌不够，又哄骗着林广川把女朋友带到饭店里一起吃饭，林广川本以为是父母终于回心转意了，欢喜地带着萧月一块来了，结果庄瑛云中途找借口把他支出去，然后拿起桌上的红酒就朝萧月泼了过去。
“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我们家可不会接受一个穷得连饭都要吃不起的女人来当儿媳妇。想攀高枝的话趁早找个下家吧，凭你的色相要找个暴发户应该也不难……”
萧月被兜头浇了一身，自小到大的逆来顺受让她一时都组织不出合适的语言来应对这番恶毒的折辱。倒是提早从外面的林广川把母亲的话听了个全，当场暴怒地掀了桌子，指着他们的鼻子大吼，“你们今天敢这么羞辱她，那就是在羞辱我。既然你们不接受她，从今以后就别再认我这个儿子！”
之后庄瑛云和林钦为了逼儿子就范，宣布今后不再给他一分钱的经济支持，林广川却是打死也不低头，和萧月一起去了离家很远的霁城，白天在学校上班，业余时间还要拼命兼职赚钱，两个人在出租屋里苦熬了两三年，才终于买房子结了婚。
而在萧月生萧君颜的时候，林家那边一听说生了个女孩子，不光一句关心都没有，还打来电话冷嘲热讽，催促让林广川赶紧生二胎，庄瑛云甚至还暗示，如果萧月生不出来儿子，那他可以在外面找个女人生，被林广川劈头盖脸地吼了一通后才悻悻作罢。
至于叔叔林广海，据说从小就是个不着调的混子，但长相脾性都更像庄瑛云，所以也更受宠爱。待他勉强毕业后，庄瑛云和林钦四处找关系给他找了体制内的清闲工作，出钱帮他买房买车，又给他介绍了个他们眼中门当户对的儿媳妇，可是婚后四五年也不见两口子有个孩子。庄瑛云自然不会觉得她的宝贝小儿子有什么问题，对儿媳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但人家也不是好惹的，反手拽着林广海去了医院检查，结果显示女方一切正常，而男方患有克氏综合征，染色体异常，天生无精，连试管手术都做不了，注定不可能有孩子。
得知真相后，林广海的妻子毫不犹豫地提了离婚。那两个老不死的只觉得五雷轰顶，又把抱孙子传承锅碗瓢盆的希望寄托在了大儿子身上，但不论他们怎么说，林广川始终就一句话，他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绝不可能再生，跟萧月商量过后，他干脆跑去医院结扎了。
庄瑛云恨得咬牙切齿，将一切都怪罪到萧月身上，认为是她让老林家断了根。在萧君颜三岁多的时候，萧月和林广川被外调到霞岭工作了一年，那段时间庄瑛云几乎一闲下来就要到他们住的地方指指点点找事，不是嫌卫生打扫得不干净，就是嫌家具陈设土气。
萧月到底心软，一而再再而三地忍着，也从不在萧君颜面前说她的不好。可笑的是，当年幼的萧君颜一边甜甜地叫奶奶一边把自己最喜欢的果汁端给庄瑛云，却因为不小心跌倒而把果汁全撒到了她那身旗袍上时，迎来的是对方破了音的尖叫和结结实实的一个巴掌，直接把她打得鼻血横流，脑袋往电视机柜子上一撞，钻心地疼。
萧月听见女儿的哭声，急匆匆地从厨房跑出来，见状直接情绪失控到上前掐住了庄瑛云的脖子，哭喊着要和她拼了。
直到庄瑛云被掐得气若游丝，萧月才收了手，一手拍背安慰着扑到自己怀里的女儿，一手在那个狼狈躺在地上的人脸上也甩了个响亮的耳光，“敢动我女儿一根头发，这就是下场。以后再敢到我家来，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自那以后，萧君颜再也没见过林家那边的人，也没再听过和他们有关的任何消息，直到这个跟鬼一样的林泓澈突然出现，并开始莫名其妙地向她释放恶意。
去死吧，都去下地狱。
她阖上眼皮，酣畅痛快地在心里咒骂着他们，意识渐渐模糊，她睡了很长的一觉，醒来时惊讶地发现电脑自动恢复了，只不过留给她写作业的时间也只剩下两个小时了。
——————
周五下午，萧君颜把收集上来的团员评议结果交上去，然后背上包出门去上洪宪的最后一节创业课。正往停车区走，她居然迎面碰上了许久不见的巫岫——自从和叶青峦在咖啡馆重逢后，她自己就没再回宿舍住，跟汤舟也请了长假，日日都陪在他身边。
“我的气色还可以吧？你都没露出那种‘嘿，几天不见你怎么这副鬼样子了’的眼神。”
巫岫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对着她露出浅浅的笑。
“还好还好，但是应该熬了个大夜吧。”
萧君颜也笑，然后从包里掏出一颗海盐柠檬糖给她，“提提神。”
“谢了。昨天晚上叶青峦休克了一回，我在ICU守了一晚上，求神拜佛的，他好歹是挺过来了……我回来拿点东西，马上就走。”
她揉了揉眉心，眼中的疲惫尽显，“我现在就是玩命找事做，连病房里的地我都不知道拖过几遍了……一闲下来就要多想，想多了就觉得自己好像快疯了，真的。我比他还怕他……走……他意识恢复之后还要反过来安慰我。”
“我明白，我明白。”
萧君颜伸手捏了下她的肩膀，柔声接了话。曾经的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在照顾萧月的间隙努力用所有事情来麻痹自己，做题做到头晕目眩，洗衣服洗到手指发麻，可她不敢停。一停下来，她就会像坏掉的水龙头一样不住地往外渗眼泪，明知胡思乱想只会活活折磨自己，却还是会一遍遍地去设想那个最不愿面对的结局。
那种恐惧和痛苦，她至今依旧记忆犹新。
“好啦，我不烦你了，去忙吧。有空请你喝我磨的咖啡。”
“嗯。”
今天洪宪破天荒地早到了一回，教室里还没坐几个人，他就已经在讲台上踱着他那标准的小碎步了，浑身上下打扮得那叫一个油光水滑，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穿了件偏小的衬衫，萧君颜总觉得他的啤酒肚又往外突了一点。
她照常在第一排坐下，用头戴式耳机隔绝开杂音，边听着舒缓的纯音乐，边扭头去盯窗户外随风摇动的那棵树。金黄的阳光被尽数揉碎在枝叶的空隙里，绿叶的色泽半明半暗，她中二地觉得自己身上生出了一点文艺少女的气质，仿佛下一秒就要像电影《赎罪》里的塞西莉亚一样，拿着花束在森林里自由狂奔。
去年芷秋看完这电影后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还买了同款裙子和花，雄赳赳气昂昂地拉着萧君颜去了附近的公园，说要cos一下这个名场面，结果俩人被蚊子叮了一腿的包。
“那个，你是萧君颜同学对吧？”
耳边忽然响起洪宪的声音，萧君颜定了定神，这才发现他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脸上还挂着抹笑，地中海的头发被梳成了西瓜太郎的样式，看上去有些滑稽。
“是。”
“老师想请你帮个忙”，他的语气神秘兮兮的，仿佛在进行什么秘密交易，“是这样，江确同学不是我的助教嘛，这学期他的工作就要结束了，我这边得给他打分，你跟老师说说你对他的评价，客观角度有助于评判公正。”
萧君颜诧异地瞪大眼，随即几乎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全班那么多人，洪宪怎么偏偏选了自己这么个最不可能客观评价江确的人——在她眼里，他当然是哪里都好啊。
荔枝有话说：
有点卡文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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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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